二十九、漏尽更阑
原以为下山以后可以直接御剑抵达千机门,谁知掌门吩咐过要低调行事,一切从简,明令只能步行。
对于一向只是被局限在小山村里,从未发生涉水过的顾亦初以及云晗雪二人可谓是十分煎熬。
一路走走停停,天空已上暮色,林浩澈看天色已晚,便找了一个靠近湖边的地点驻扎,拾了些干柴营起了篝火。
见天还未黑,萧锦陌率先带头头到河中捕鱼,良久却未有半分收获。
身后则传来一阵唏嘘嘲笑声。
见木已成舟,干脆启用法术,只见原本平静的湖面霎时腾起几根水柱,紧接着便有许多的鱼被震上岸来。
岸上的人则满脸欣喜地捡起鱼穿好树枝放到火边上烤。
暮色渐渐浓郁,未过片刻,夜色便笼罩了大地。
兀自一人坐在树下的石头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着晗雪为她刚刚烤好的鱼望着天空上忽明忽暗的弦月思考着什么。
“顾师妹啊,你师兄我和晗雪烤的鱼这么好吃你居然不吃反而坐在这里发呆?”
思绪被打断,带着微愤的心情抬头,便看见萧锦陌与云晗雪站在自己身前。
“哪有的事,师兄技术这么好我只是舍不得吃而已。”起身拂去身上落下的尘土,冲人莞尔一笑。
“还是顾师妹会说话,这要是换作谢筱一定会对我进行一番贬低。”说罢,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故意拉长语调以表示自己的无奈之感。
“说到谢筱,师父不允许她下山,没了我,她自己在明音殿上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一定会很无聊的。”
“怎么会呢?”
话音未落,头顶传来熟悉的声音,眼前一道黑影闪过,再睁眼时萧锦陌手中的烤鱼已经消失不见。
身旁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扭头望去谢筱那清秀的脸庞又重新出现在眼前。
“谢筱!你怎么来了?!”
三人异口同声十分惊讶地问道。
不回话,伸手拿掉头上的斗笠,方才不紧不慢地开口:“自然是偷偷跑出来的喽。”
其余人则是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
萧锦陌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谢筱!把我的鱼还给我!”
“就不给,有本事来拿呀!”说罢,挑似的在他眼前举起手中之物晃了晃。
于是二人立刻展开了“追逐战”,剩下的顾亦初和云晗雪二人在原地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们。
最终这场“战争”还是以谢筱的胜利而告终的。在萧锦陌即将抓住她的那一秒狠狠地在烤鱼上咬下一大口。
萧锦陌见状只好作罢。
百里楚馨在一旁默不作声地坐着,虽然出身名门的身旁却没有一个朋友,而其他人都聚在一起嬉闹聊天。
相比之下,百里楚馨的身影又显得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而落江安同样是大家小姐,甚至身份地位都要高于百里楚馨,但她为人和善,待人真诚,没有半分架子,身边也有莫方、墨羽璃等人的陪伴。
就连平时号称冷言默齿、行为古怪的苏北辰也是有朋友的。
顾亦初也曾尝试过去接近她,可她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再加上对顾亦初有特别的情感,不曾理会过她。
众人见谢筱的出现除了一致的惊讶便再未过多表示什么,在召唤小柒传信告知掌门谢筱已安然无恙地与他们汇合后,谢筱也就十分顺利地加入到了他们的行列之中。
说起来一切功劳都应归于林浩澈。若不是他提出锻炼小柒送信的能力恐怕以顾亦初的喂法和它自己的食量会胖得再也飞不起来。
事实证明之前自己做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至少在传达消息这方面小柒起着重大的作用。
夜已深,除了几个巡逻弟子外,其他人皆已入睡。
树林阴翳,晚风掠空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正值交班之时,一个身着黑手持刀剑的人从树林里飞速跑来,扬手间顿时腾起白色烟雾, 巡逻弟子吸入些许瞬间失去知觉瘫倒在地。有目的地直向顾亦初所在的帐篷跑去。
剑直直刺向熟睡中的人,蓦然惊醒,起身出剑及时躲过,险些被刺中。
从他的出手,招式以及灵活程度来看顾亦初断定来者武功十分高强,招招都想置她于死地,却不发出任何声响,想来目的便是不想惊动其他人。
青袖微扬在天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将四周散落灵气尽数归于丹田。蹙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人。
“你活不到明天了。”
朗声入耳,正欲开口应答却见周围场景忽变成雪花飘飘的极北冰原,空气中温度骤然降低,完全没有给人准备思考的时间,无数风刃从四面八方飞射而来,无数寒气不断弥漫开来,冷森森的,让人犹如置身地狱,这些风刃威力则大的惊人,而且完全没有任何的规律。
蹙眉思考间,刀刃残影闪闪,“当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眸中余光微倾,暂时还能勉强抵御住风刃的攻击。稍不留神,一道风刃便从手臂上擦过,霎时青衫划破,鲜血染红了手臂,这风刃实在诡异,被刺中的皮肤瞬间便是鲜血狂涌。
蹙眉轻睨一眼伤口,另一只手却不敢有一丝松懈,剑飙升到了一定程度,以至于周围空气都发出震荡声,每一剑划过都能抵挡住十几道风刃。
不知过了多久,风刃终于停了,右臂却已然被鲜血染红,衣物与血凝结在自己,呈触目惊心的深红色。再向那人看去,却不见他伤损分毫。不禁在心底赞叹人内力,风刃本身极其耗损灵力他却能坚持如此之久。
垂眸沉吟思忖片刻,还是轻启朱唇朝人问道:
“你……没事吧?”
对于她的问话男子不予理会,重抬手中之剑向她快速刺来,剑声呼啸而至,侧眸间蓝光突闪剑锋已至喉间,瞳孔骤然紧锁直盯面前男子黑衣予然,双唇开合喉头干涩哑然无声。
男子忽又绽开胜利般的笑容,缓缓移动贴着她脖颈的剑刃。
“记住,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颈间传来撕开皮肤时的砭骨之痛,拿起手中紧握的剑向人腹部刺去。
剑整个没入了来人的身体,鲜血汩汩冒出,染红了她的手。顺势迅疾向后倒退数步,来人轻念咒语,冷意随之侵袭全身。
好冷……
抱着肩膀瑟缩到一旁,眼神始终从未离开过他,不断念着咒语驱寒,薄纱长裙终是抵挡不住刺骨的寒冷,骤风嘶声利啸如哨夹杂连天飞雪连绵冷意砭骨锥心。无力地倒在雪地里,望着面前之人手中拿着铃音剑捂着腹部的伤口向自己信步走来。
眼前突然一黑,只见一个人挡在了自己的身前。拔出腰间的匕首,未出数秒那人便死在了他的刀下。
缓步走到她身前,俯身伸出手执己僵硬五指掌心对合,灵力相接暖意倏然卷裹周身祛退深寒,朦胧间竟是循了求生本能回屈指节勉力紧攥来人手掌。风拥雪屑窸窣低声唤醒她的神思,喉间传来钝痛之感,侧首闷咳血沫瞬间坠砸于地面上染透浮雪。寒冷空气激起密睫震颤,墨眸半蹙,吐息紊促。
良久终是稍作放松,另一手自指间坠落没入积雪无声。
“是我不好,让你受了这么多苦,却终究没办法好好保护你。”
继续将真气渡于她,意识逐渐被唤醒,微微活动了一下手指,在人搀扶下站起身来。
北极冰原在他挥手之间顿时破裂,映入眼帘的仍是他们驻扎的湖边。
将面纱重新戴于脸上,上前弯腰捡起她的佩剑,递给她。
月光微弱,未等她看清他的脸,他便走到了树林里没了踪影。
在伸手接剑的那一瞬间,顾亦初看到了他手上的伤疤。
一个棕褐色、中间有一处断开,不大不小的伤疤。
为何……和大叔手上的那么像?
十岁那年,她随大叔上山采药,路上不慎被叶成锯齿状的植物划破手背,伤好之后便留下了一条伤疤。
为了让大叔快点好起来顾亦初便从家里拿来了爹爹平时很珍惜的药给大叔。
谁知回去的途中不慎摔碎,药洒了一地。
当然回去之后是少不了一顿骂的。
迈开脚步打算追上去,突然感觉到自己踢倒了什么东西俯身捡起,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才发觉是一个药瓶。
伤口还在渗血,殷红的血染红了衣领。无奈叹了口气将药瓶握在手中,余光瞥见刺客的尸体,只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快步上前,素手轻捏衣摆将人拖到隐蔽之处草草埋葬,在坟前立了一个木碑,拭去指尖残留泥渍,朱唇微启:“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杀我,但我知道这一定并非你本意,师父曾经说过,正道之人要心怀天下,善于宽容别人的过错,人之初,性本善,今日我把你安葬于此,也算是我身为正道之人对你尽的仁义。希望你的灵魂能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得以安息。”
兀自立于坟前,对着木碑说完一番话后,她转身向相反方向原路返回。
缓步走回帐篷,坐于帐前的石头上,拾起一旁散落在地的树枝,素手来回摆弄,柳眉微皱,忽觉脖颈处隐隐作痛,伸手触摸,却落指尖微红。
好在伤口并不深。从衣摆处撕下一块布条,简单地将胳膊上的伤口绑好,原本的睡意被这一突发事件驱赶的无影无踪。颔首仰望空中忽明忽暗的繁星。
或许爹娘……也会在天上这么注视着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