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红梅落雪
天空上挂着几颗淡淡的星星,清亮如许。
琉璃孤寂的天空下,琴音飘离如流泉清风,充斥在凄冷的空气中,将这份凄苦渲染很是唯美华丽。
幽幽月光下,一袭白衣的少年站在茂密的大树下,背着清冷的月光,重重叠叠的叶影泼墨般洒在他的广袖博带上,此刻他的忧伤像无边的夜色忧悒清远遥不可及……
茂盛丛密的根根树枝撕裂流水的月光,倒映在他清明忧悒的眸子里。黑发飞扬,衣带飘荡,他双手轻握竹笛轻吹,四围都浸染在孤云微月中。
庭中,红梅静静飘落……
红梅的尽头,一少年身着红衣,邪魅不羁,冷漠妖治,缓缓而来。
“射影,你想她了?”红衣少年一步步逼近那一抹白衣,似笑非笑,冷声如冰,“在五年前,你已杀了她!”
是的,那少年正是射影。
五年了,距含莎逝去已五年了,射影扯开嘴角笑了笑,笑声凄凉悲清。
原来她离开他已五年了,可是他怎么感觉到她时时刻刻都跳耀在他眼前。
记得就在昨天,曲水画舫边,她站在他身前,看烟花绽出月圆……
他记得就在昨天,杏花树下,香雪海里,她语笑嫣然,美目盼兮……
他记得,碧海青天,他们卧在一处,紧紧相拥,那夜她对他笑着说,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含莎,对不起!射影抬起头忧悒地看着天空。
五年里,射影每次从噩梦般的往事中惊醒,他总是不转睛地盯着天空,直到到天明。这样他才会时时记着那天含莎的决绝,凄厉,这样他时时刻刻将自己撕裂得支离破碎,用鲜血淋漓来惩罚自己对含莎的伤害,残忍。
这是———他在憎恨自己。
五年里,他又无时无刻不在回忆她美好的模样,以飞蛾扑火的姿态获取内心微弱的温暖。
另一方面,他又在回忆里等她。
五年前,在爱与恩义中不能兼得时,他果断地选择后者。
当年,他并没有真的要杀她,而且他从心底相信她没有杀害韩思汐。
只是……只是他想起幼年全家被人残杀的一幕,他的心便抽痛,害怕莫问会发狂,会伤她;她亦会如他以前受到那般血淋淋的伤害。
可是射影的心思太过纯澈,他从来都没想到莫问不是他年少时遇到的人,就算他再怎么心痛也不会随意杀人。
射影认为与其如此,还不如他亲自伤害她,至少他便可将她的伤弄得看起来严重无比,实际上却最轻,最小;这样她便可以在他手下假死溜走。
射影知道,她会恨他。
可是,只要她安全,他便无所顾忌。
在他持着长剑逼近她的那刻,他并没有后悔。
他想日后自己会伴着她,会一直陪着她,会执着她的手,用一生的时间安抚她,一起看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芒流霞。
可是几段唏嘘几世悲欢可笑我命由天不由我。
在他准备为了她而负尽所有时,离枫却死在他剑下。本想免去她的痛苦,可最终他却亲手撕裂了她瑰丽的梦,让她黯然绝望,伤心欲狂……
难道,他错了?
含莎,如果五年前,换他在纤舞之前先开口,日子是否还一样细水长流。
“她死了,早在五年前,就死了!”红衣少年低吼,怒气掩不住地四溢,“你幻想了五年,还不够吗?”
“她死了,她死了。”红衣少年盯着他似笑非笑,很是残忍,“别自欺欺人,五年前她因你而死。”
黑夜孤寂,心底墨绿,射影觉得到处都是她的身影。他明明可以感觉到她的气息,她怎么可能死了了?
“她没死……”
“她死了……”
“她没死……”
“她死了……”
射影活在怀旧里,因为现实中他看早已不到他和含莎的未来。
幻想被扯破了,射影的心裂成了片片琉璃,再难相聚。
“程昱,我说了,她没死!”射影气愤非常,隔着不远的距离虚空就是一掌朝程昱劈去。
程昱,便是五年前那个与含莎在天边小筑比试的,西域魔教少主。
程昱站在原地不动,生生受了射影一掌。片刻后他嘴角染血,气息不稳,虚弱间,他急忙一剑驻地勉勉强强保持身体岿然不倒,惊慌间他一抬头,却见射影没有反应,他赶偷偷紧擦掉嘴边隐隐的血迹。
干完这些事,他心下一松,虽不及大难不死之后的心神彻底放松,但还是一大松。随着心魂放松,程昱的身体也随着放松,而他的身体一放松便很难再维持平衡。
只啪的一声,长剑落地,片片梅花瓣从地上掠起随后又渐渐跌落凡尘,零落成泥。
抚着竹笛的射影猛然回头,忧悒的眼里浮现出惊愕,迷茫,心痛。
“她死了。”程昱有气无力地说,虽气息奄奄,但他的心丝毫没有从善如流的意思。
射影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程昱:“为什么?”许久后他,才问出一句。
“我与你情同兄弟,既是兄弟,自当有苦同当,有罪同受。你既如此,我又怎会好过,索性就当一回出气筒了,气还顺些……”
“为什么?”
射影的问题是大有学问的,可谓是言简意赅,浓缩精华版的一箭双雕。
第一射影在问,程昱,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微笑着,在岁月的流失中毁掉自己。
程昱早在之前就受了很重的内伤,可是他却冷漠不顾,听之任之,将自己带到了生死的边缘。如今这一掌,就算华佗在世扁鹊重生,也是无力回天。
第二,射影在问,为什么?为什么要借我之手,杀死自己。
程昱扯开干裂的唇笑了笑:“射影,我知道你恨我父亲。我也很恨他,恨他为了权力杀死了自己的亲妹妹,可他在临死时,心中最放不下的却是你,因为你是他妹妹的亲生儿子。”
程昱咳了几声,声声泣血,“他不是个好哥哥,好舅舅,但不管如何对我来说,他是个好父亲。我不许你恨他,侮辱他。他欠你们的债,我来还……”
射影静静的看着他,也是有始以终第一次认真地注视他,道:“你……恨我吗?”
程昱的父亲,早在十年前,已随着射影射影的剑,跟着尘光掩埋殆尽。
程昱没有搭理,良久后,才淡淡说道:“魔域每一代都会内定两个继承人,不管他们是否愿意,这两个继承人必须杀死对方,才能存活。上一代是,姑姑和父亲;而这一代,却是你和我。父亲为此杀了姑姑,此翻我也应当在此还命于你。”
射影撇过头,看向天空,表情莫测:“这三个月里,你想干什么?”
“听说天慕出现了天女,我们不共戴天的仇敌,我想你也应该去看看……”
射影的父亲自小在天慕长大,后爱上魔域少女程然,一向仇视的两派更加水火不容,直到了有我无你的境界。后来由于天慕中人作祟,射影的母亲与产程昱的父亲,兄妹反目,相互残杀。
“我本早已无争。她死之后,仇恨,就更加无心。”
“倘若我说,含莎若没死,那就只能在一个地方……”
射影猛然回头,目光炯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