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云杳，褚信的心中自是十分欢喜，可是他却不能认她，即使他知道云杳早已认出了他，却还是佯装不知情。

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死的准备，毕竟他伤云杳伤得如此深，她若是想杀了他泄愤，他绝不会说半个不字。

可是云杳并没有杀他，反而天天来寺中见他，他很是不安，怕自己下一刻就会动摇，怕自己会忍不住拥住她。

可是，褚信是没有资格的。

三个月过去了，云杳没有再来过，褚信又失落又惶恐。想她来，又觉得自己不该再与她有牵扯；不来，他又怕往后的岁月里，只能用记忆来温习她的模样。

他活在煎熬挣扎里，将自己的心一寸一寸地碾碎，也全然未觉着痛苦。

褚信旧疾复发了，原本他就体弱，再加上十年为政，凡事亲力亲为，他身体就愈发差了。

他脸上苍白，闭目躺在床上动也不动，若不是尚能感觉有微弱的气息，云杳都以为他死了。

云杳坐在床边，手轻轻往下移，停在了他胸口的位置。

“褚信，我恨你。”

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我要你余生都活在愧疚中，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云杳割破了手，将血一滴一滴地喂给了他。

云杳的本体是清心莲，有起死回生的功效，但是清心莲只能用一次，只这一回，便足以废掉云杳近百年的道行。

莹玉强行闯进了普渡寺，救走了已经化为本体的云杳，她自己也受了重伤，差点形神俱灭。

几日后，褚信这才悠悠转醒，他觉得胸口舒畅多了，真没有想到这一睡竟让自己觉得身体倒好了。

褚信轻轻动了动鼻尖，这房里好香啊！

他低头瞧见自己手里居然紧紧握着几片花瓣，他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

还没等他看清楚，一阵清风吹开木窗，将他手中的花瓣卷出了窗外，风将花瓣越吹越高，直至他再也看不见。

褚信不知道，那人在他的心里种了一枝莲花，就长在最深的地方。

“云杳。”

褚信默念着，忽然觉得胸口的位置，很疼。

桃山上，云杳又重新回到了云池修养，夙长心说她在这池子里施了秘术，用不了多久云杳就能再修成人形。

莹玉担忧地看着池中只有几片残叶的云杳，在心里已经骂了她不知几千回了。

夙长心站在云池旁出神，回想当日那狐妖来酒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请她帮忙，说是无论如何一定要救救云杳。

夙长心在酒馆里也待得委实有些无聊了，出去走走也无妨。

路上，那狐妖断断续续与她说了事情的经过，夙长心倒觉得这也许是她收集一段好记忆的机会，说不定又能酿出口感极佳的酒来。

连这酒的名字她都已想好了，就叫莲心。

不过这会儿，夙长心倒开始叹气了，看她这模样，没个五六十年是恢复不了，自己何时才能收到报酬啊。

罢了，就当行一回善吧。夙长心想，不知到这清心莲盛开时，又是哪种风情？

云杳醒过来时，已过了五十年。刚睁眼，就看见莹玉守在云池旁，视线牢牢地黏在她身上。

莹……玉？云杳变幻成了人形，飞身上岸，可没想到刚上去就结结实实挨了莹玉一个嘴巴子。

莹玉红着眼眶，冲她大声吼道：“你再这样试试看，我砍断你的根你信不？”

云杳笑了，她轻轻抱住了莹玉：“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

过了许久，莹玉才哑着声音说：“云杳，褚信……死了。”

云杳盯着莹玉，满脸疑惑道：“褚信是谁？”

莹玉浑身一僵，她讪讪道：“一个老朋友而已。”

云杳尚记得，她仿佛是为了救什么人，才废掉了自己百年的道行，可是那个人是谁，她却再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他的模样了。

于是，云杳问莹玉，她救的人在哪儿？

莹玉转过身看着普渡寺的方向说，他活得很好，而且会活很久。

云杳这才放心道：“那就好。”

可是云杳，自此以后便真就是孑然一身了。

莹玉心想，这样的结局其实最好不过了。与其相互折磨痛苦，倒不如忘了来得干脆利落。

不过也许有一天云杳会记起来，到那个时候莹玉会告诉她一个埋藏已久的秘密，告诉她曾有人如她一般拿生命在爱她。

还有那人临终时的最后一句话。

他说，来世，我在虞归城等你。

后记：

虞归城

有一日，云杳问风间羽：“你喜欢合欢花吗？”

“嗯。”

云杳歪着头看他：“那你要不要试着喜欢莲花呢？莲花很漂亮的！”

风间羽看着对面云杳支着头，傻傻呆呆的模样，忽然笑了起来。

他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