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前走了不知多久，翊璃才肯停下脚步，她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手却突然被拉住。

“你还要躲朕躲多久？”翊璃回过头，奕澈焦急的面孔映入她的眼帘。

翊璃用力挣脱开来，“我躲你吗？是你在躲我吧，陛下。”

“你非要这样闹别扭吗？”奕澈一把搂住翊璃，不让她挣脱开来。

翊璃挣扎了几下，发现根本没用，只好放弃，她冷冷地笑道：“刚死了秦妃，现在想找人代替了吗？”

奕澈一怔，微微放开她，“朕知道你很生气，可是……你没必要这麽刻薄。”

“是啊，我刻薄到要处心积虑去替你留意着身边的危险，还要被你骂了一顿，我刻薄到要拜托富贵和小韵帮我以确保你的安危，我刻薄到把你引去了怡乐殿，去看了一场真相。”翊璃推开了奕澈，冷然一笑。

奕澈看着满身鲜红的她，心头一痛，他往前一步，抚上了她的脸，“对不起，我……”

“不必了。”翊璃拨开他的手，别过了脸。

奕澈垂下了手，沉默地看着她，好半天才缓缓说了一句话：“你……没有再穿蓝色了呢……”

翊璃漠然地看了他一眼，“红色，更适合我。至少，在我被你伤得体无完肤的时候，流出的血浸染了衣服，也看不出来。”

奕澈无言以对，只是在眸中生出了几分痛苦和内疚。

“如果没事的话，我回去了。”翊璃转过身，步向了星辰阁。

“你能原谅我吗？”奕澈带了些孩子气的声音响起，似是被什麽哽住了喉咙。

翊璃心头一紧，停下了脚步，“……不能。”

她继续往前走着，不回头，不敢回头，她唯恐回头看见那懊悔的脆弱，眼泪会就此决堤。

翊璃回到星辰阁，清儿马上迎了上来，“怎样了？”

“算是解决了。”翊璃疲惫地答道，“清儿，我有些累了，明天再说吧。”她脱下那身红衣，卸下了妆，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清儿担忧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这晚翊璃倒是一夜安然，再睁眼时，已是晨光熹微。

清儿还在睡梦中，翊璃深深地看了清儿一眼，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

“紘哥哥。”翊璃站在凌紘居处外，轻声叫了他一句。

凌紘讶异地回过头，“小璃子，怎麽这麽早就过来了，有什麽事吗？”

翊璃的眸光深深定在他身上，“紘哥哥，昨夜怡乐殿发生了什麽事，你知道吗？”

闻言，凌紘的身子不自觉地微微一颤，“我听说了，怎麽了吗？”

翊璃忽地一笑，抹去眼中那丝冰冷，“没什麽，对了，这次来，我是有事想跟你说。”

凌紘疑惑地看着翊璃，“你今天有些奇怪，什麽事？”

“我要离开皇宫。”翊璃云淡风轻地吐出这句话，“我知道你要上早朝，不过你不要告诉他，好吗？”

凌紘双眉紧皱，“为什麽？”

“我不想再见到他了。”翊璃垂眸，略带疲惫地说道。

“不，我是问，为什麽不让他知道？”凌紘走上前，温柔地把她的鬓角的发丝拢到耳后，“我知道你在这宫里很累了，我本来也根本不希望你留在宫中的，现在你要走，我不会拦着你。”

翊璃微微抬眸，“我知道，所以不告诉他，就是怕他拦着我。”

“那……你要走到哪去？”凌紘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她。

翊璃只是摇摇头，“我今晚就会走，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所以……不要问好吗？”

“好，我不问。”凌紘轻轻把翊璃拥入怀中，“无论你走到哪，我都能找到你。”不等翊璃作出反应，他松开了手，退后一步，“我想，你现在还有事想做吧？”

翊璃惊讶地点点头，“你怎麽……”

他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笨蛋，我在你身边十多年了，怎麽可能不知道你的脾性，去吧。”

翊璃轻轻一笑，转身离去，只是转身那一刻，复杂的情绪也随之涌上了心头。

离开凌紘的居处，翊璃并没有回到星辰阁，而是往冷宫走去。

残旧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映入眼帘的皆是枯木枯草，即使被阳光照耀着，里面还是一片阴冷。

翊璃不禁微微凝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憔悴的脸，那张脸不屑地看着她，“是你啊。”

翊璃闻声抬起头，露出一抹讥笑，“你还活得好好的呢，霍颖。”

霍颖冷哼一声，“拜你所赐，我还死不了，怎麽，那麽久没见，突然来冷宫，就是想看看我死了没？”

翊璃不慌不忙地靠近她，“其实门口没侍卫啊，你怎麽不趁机离开？”

霍颖眼中瞬间动摇了一剎，但她马上笑了笑，“你别想害我了，那麽久没见你，你倒是狠心了不少啊，是不是凌绮灵的死对你打击太大了？”

翊璃压抑住心中的怒火，她微微握紧双拳，“我只是打算过来告诉你一声，别妄想你姨母可以做些什麽让你出去了，她早就死了。”

霍颖闻言，微微一怔，“什麽时候的事？是不是你做的？”

“在你进冷宫后不久，我倒是希望我有这个本事。”

霍颖跌坐在地上，“为什麽现在才来告诉我……”

“我只是突然想起，你还没能承受和我一样丧失亲人的痛苦。”翊璃冷冷看了地上的她一眼，轻轻一笑。

霍颖不可置信地打量着她，“到底是我不够了解你，还是你变了？”

翊璃蹲下身来，从袖中拿出一支髪簪，一边轻轻插在霍颖的发上，一边柔声说道：“或许两样都是。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希望你能在我不在的时候，剩下的日子活得……尽量愉快些。”

说完，翊璃笑着站了起身。

霍颖惶恐地看着她的笑容，象是突然顿悟了什麽，急忙拔下头上的髪簪，却只听见翊璃的冷笑，“太晚了。”翊璃丢下这句话后，转身离开了冷宫。

冷宫的木门重重地关上，只留下惊慌失措的霍颖在里面，不安地等着噩梦的来临。

翊璃靠在门旁，紧紧地抿着唇，一丝不忍在她眼中转而即逝。

她站直了身子，缓缓回到星辰阁。

清儿还没起床，翊璃看了一眼放在她床底的熏香，微微叹了口气，“清儿，你在我身边会很累的，今天好好睡一天吧。”翊璃替清儿掖了掖被子，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拿出了凌绮灵的灵牌，缓缓地坐在床边，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灵牌上的字，鼻子也忍不住一酸。

她吸了吸鼻子，对着灵牌喃喃道：“绮灵，我现在才来替你报仇，会不会太晚了？我还是不能像她一般狠心，下手杀了她，不过，精神上的折磨比死更难受，对吧？”

“绮灵，我也输了，输给了自己，不能让他相信我，所以，我想离开了，秦若水死了，算是让我解了恨，也放下心了，他身边有紘哥哥照顾，我也可以放心了。”

“我也好恨自己的懦弱，如果你还在，一定会跑出来，替我狠狠地骂他或者她吧。”翊璃苦笑着，抹掉滴落在灵牌上的泪水，“可是我明明狠下了心，为什麽我还是觉得难过呢……绮灵，你来告诉我好不好……”

翊璃抱着灵牌，嘤嘤哭着，那种悲哀感就像涨潮的海水，一发不可收拾，似乎再也停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翊璃终于止住了眼泪，她缓缓起身，开始收拾起东西。

突然，卧室的门被打开了，背对着门的翊璃微微一震，“清儿……你醒了吗？”一回头，便对上一双落寞的眼眸。

“你要去哪？”奕澈凝视着她眼里的慌乱，苦涩地开口。

翊璃别过脸，转过身继续收拾东西，“离开皇宫。”

“离开皇宫，去哪？”奕澈扳过她的身子，紧紧握住她的双肩。

翊璃抬起头，眼中尽是冷漠，“只要能离开你，去哪都行。”

握着她双肩的手似乎顿时被抽去了力气，“你就那麽恨我吗？”

翊璃咬了咬唇，“是。”她急忙转过身，继续收拾着东西。

奕澈从背后紧紧拥住她，声音沙哑地在她耳边低语：“朕不准你走，你听到了没有！”

“放开我！”翊璃用力挣扎着，却被奕澈再次扳过了身子，低头封住了她的唇。

“唔……”他的唇堵住了她的话，思绪象是被抽空了一般，她拼命挣扎的身躯也软了下来。她紧紧闭起眼，两颗泪珠随之滑落。

奕澈终于离开了她的唇，他一只手紧紧拥住她，另一只手轻轻替她抹去眼泪，“留下来，就算你恨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话音刚落，他全身的重量突然就这样压在翊璃身上，翊璃拔走他颈上的那根针，再轻轻将他放在地上，“对不起……我再也承受不住你那麽沉重的爱了……”她迅速地把东西收拾好，逃也似的离开了星辰阁。

跑到宫墻旁，翊璃抬头看了一眼还未暗的天色，四处张望确保无人后，她奋力一跃，双手抓住了墻的边缘，用力地蹬了几下腿，她终于跃上了墻。

这一次，没有人出来抱起她，也没有人偷偷跑去跟谁说，更没有人去惩罚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