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西院，云杳被困在法阵中脱身不得，而那法阵就设在她施法另其起死回生的合欢树下。

下人说，那施法的道士，是风间羽偷偷从道观请来的。

云杳不肯相信，风间羽不会这么对她的，他绝然不会如此。

可惜，她不会明白，凡人的感情在异族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张白纸，稍稍用力就会破损，完全不堪一击。

当天，风间羽在房里思索良久，月光透过菱花的木窗落下一地斑驳，他听见自己说：“总要有人来先走这一步。”

于是，他起身，默默地朝西院方向走去。

原本一直挣扎的云杳看见风间羽忽然平静了下来，她问：“你就那么怕我吗？”

风间羽良久才回道：“你是妖。”

云杳笑了，笑得眼泪直淌，不过三个字却足以让她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不曾伤过你，我是真心待你的……诸如此类的话，自然也是不必再说了。

云杳勾起嘴角，连眼角眉梢都带了一丝笑意：“我是妖又如何，你要让那道士降了我吗？”

风间羽正要说话，莹玉忽然从旁冒了出来，她护在云杳身前，厉声道：“你们人果然都是没有心肝的，云杳对你这么好，你却要下手害她！”

风间羽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出来，不急不慢道：“大师说，府里有两种妖气纠缠不休，怀疑进了两个妖孽，果然还漏了一个。”

莹玉气昏了头，亮出利爪，就朝他的胸口袭去。

直到风间羽灵活地游走在莹玉身边，云杳这才后知后觉，原来风间羽是会武功的。

她终于还是掩饰不住嘴角的苦涩，也是，他装作纨绔子弟的模样，骗过了所有人，更何况是会武功这件小事儿，自然也会瞒得滴水不漏。

云杳忽然在想，风间羽一直活在虚虚实实之中，那他平日里说的话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莹玉的一声惨呼，将沉思的云杳拉了回来。风间羽有符咒护身，莹玉根本伤他不得，风间羽遂利用符咒之力直接将她打成了重伤。

“风间羽！”云杳大喝一声，眼中泪光涟涟，你当真如此绝情？

风间羽停了手，他盯着云杳说道：“我不知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但那都不重要了。念在往日的情分，今日我可以放过你们。但是你需得答应我，从今以后你不得在踏进虞归城半步。”

云杳看了看地上痛苦不堪的莹玉，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了出来：“我会离开虞归城，从我云杳与城主府，与少城主，再无任何瓜葛！”

风间羽点头，那就好。然后，风间羽就照着道士教给他的法术，撤去了法阵。

云杳扶着莹玉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或许是因为不肯不愿，所以她也就没能看见身后风间羽欲语还休的神情。

他命人拿来了清酒，他斟满后举起酒杯，向着远方道：“这一杯，我敬你，愿你往后岁月无忧。”

风间羽身子虚晃了一下，他靠着合欢树席地而坐，合欢花落了满怀，那是由于云杳前几日施法的缘故。

风间羽捡起一朵合欢花仔细端详起来，没过一会儿他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脸都咳成了青紫色。

他也笑，只是笑得十分难看，十分酸涩。

这花开得真是好看，不过人都不在了，又哪来的岁岁合欢。

他的云杳啊，应当是恨毒了他吧，所以临走时只肯叫他一声少城主，甚至都不愿再多看他一眼。

或许是他以前作的孽太多了，这是老天爷给他的惩罚。

“从今往后，就真的只剩我一人了。”

回了山里后，云杳性子变得越发沉静，槐树妖教导一些小妖精便拿了云杳做例子，说要修仙就必须学云杳一样六根清净，沉得住气。

这话传到了云杳耳朵里，委实觉得惭愧，修为被损潜心修炼便可，可若是心被伤了又当如何？

莹玉来劝过她几次，让她看开些。她是山里唯一一个只吸收日月精华的妖精，灵力最为纯净，假以时日定能成仙。

莹玉还说，成了仙，就不会再被七情六欲会困。

而且，云杳这事儿算不得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儿，妖的寿命很长，这就是漫长生命里的一次无趣消解罢了。

然后，莹玉就和云杳打了起来，结果当然是莹玉落败而逃。

云杳呸几声，满嘴的狐狸毛，她十分嫌弃道：“这股子狐骚味儿还真是百年不变。”

不过，云杳虽不喜莹玉说的话，但有一句她却是说得很对，妖的寿命很长，她会活得很久。

久到，她会忘了虞归城，也忘了风间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