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间羽已经将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两日了，不吃不喝，任谁敲门都不应。

此时，离风间羽的爹去世已半月有余。

他爹得的是急病，来得突然，请了许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府里的人只能眼见着他一日一日的衰弱下去。

下人在花楼里找到风间羽的时候，他只是冷笑一声，说他这是报应。可是那人终究是他父亲，所以他还是回了府。

风间羽回来时，他爹早已是强弩之末，只是凭一口气撑着，大约是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见风间羽来了，他摆摆手示意他过去，身旁的妇人知趣地退了下去。

“小羽，爹知道你还在怪我你娘的事。”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神空洞无物。

风间羽知道今日可能便是他的大限了。风间羽还是没能忍住胸口的钝痛，他轻声叫着：“爹，别说了。”

自从景月离世后，风间羽就再也没有叫过自己一声爹。

风间离老泪纵横，他握住风间羽的手，缓缓道：“孩子，别怪我。”

手重重地垂下，风间羽久久都不能回过神，他从未想过那人会如同娘一样离开。

风间羽跪在床前，他死了，自己却并没有想象中的快活。他是对不起娘，可自己也没能救回娘的性命，说到底他们都是罪人。

“你当真如此恨你爹吗？”说话的是风间离娶的填房，华裳。

风间羽又换上了那副冷漠的表情，他不咸不淡地说：“我们父子如何，与你何干？”

华裳隐忍了许久的怒意如洪水决堤一发不可收拾：“你有什么资格恨他？错的是你的娘！”

风间羽起身，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不许你说我娘的不是！”

华裳冷冷地看着风间羽，眼中似带着怜悯，还有一些风间羽看不懂的情绪。

“我与你爹本是青梅竹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差八抬大轿抬我进门。可是你娘却仗着城主之女的身份，非要下嫁离哥。”

华裳一步一步逼近风间羽，凌厉非常：“离哥本是不愿的，可是她爹权势压人，将我们逼得走投无路。他将我全家入了奴籍，那时我已有了骨肉，他居然如此狠心打掉了我的孩子，又将我卖去了青楼，让我这一生都受尽凌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你娘唆使的？”

风间羽明明告诉自己，这一切只是那个女人的谎言，可是却没来由地心慌。

“你胡说，我娘不是那样的人！”风间羽的声音不自觉地弱了下去，“娘她只是有些强势罢了，不至于，不至于……”

不至于如此狠绝。

这后半句，风间羽终究没能说出口，因为华裳脸上哀戚的神情。

华裳背挺得直直得，虽出身青楼，逢场作戏惯了，但此刻她是不可侵犯且倔强桀骜：“记住，这是你娘欠我的，”

风间羽脸色变得很苍白，他不愿相信华裳的话，不愿相信记忆中疼爱自己的娘，是她口中心狠手辣的人。

风间羽推开华裳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华裳却陡然流下清泪。

她走到床边，她将风间离的手抚上自己的脸，哽咽道：“离哥，我终究没能告诉他真相。”

那个故事里的孩子其实并没有死，那时华裳已有九个月的身孕，被喂了那么多的打胎药孩子却依然活了下来。

华裳生了个儿子，因为景月不能生育，那个孩子就被带回了城主府，最后成了景月的儿子。

风间离几次都想要告诉自己的儿子，他所憎恶的人正是他的生身母亲，可是每一次都被华裳给拦了下来。

她说，她是妓，做不了别人的娘亲。

可是她到底还是恨了景月，夺走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所以刚才她忍不住将事情的一部分告诉了风间羽。

华裳靠在风间离已经逐渐冰冷的尸首上：“离哥，我还是要感谢她，将我的儿子照顾这样好。你先走，我随后就到。”

华裳吐出一口鲜血，她早就服了毒，算着时辰只是为了再见风间羽一面。

往后，风间羽只是景月的儿子，是这虞归城的少城主，与华裳再无半点关系。

黄泉路上，故人再相见，莫提往事，莫愁前路。

一碗汤见底，前尘尽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