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陛下他们回来了。”婉儿替霍颖送来了晚膳，却被霍颖一手打翻：“你叫我什麽？连你也想讽刺我失宠吗？”

婉儿慌忙地跪下，“对不起娘娘，是奴婢失言了，求娘娘责罚！”婉儿低下头，悄悄抬起眼观察着霍颖的神色。霍颖只是对着铜镜，贴着额黄，贴完了又抹去，没有理会跪在地上的婉儿。

婉儿见霍颖没开口，也稍稍定了定神，微微抬起头，“娘娘，有件事奴婢不知当不当说。”霍颖瞄了她一眼，“有什麽就说。”

“奴婢方才经过东宫，看见陛下他们，然后……然后我听见陛下说，他要立翊璃为妃……”婉儿的声音越来越弱，因为她看见霍颖拿着额黄的手抖了一抖，然后又紧紧握起。

良久，霍颖披上了深红的薄披肩，端坐在大厅的梨木椅上，“婉儿，把这番话告诉凌云殿的那个人吧。对了，顺便替我准备好两盏茶。”

凌绮灵失了魂似的步回凌云殿，才刚踏进门，小韵就迎了上来：“娘娘，怡乐殿的婉儿求见，奴婢让她在庭院等候了。”

“她怎麽会过来？”凌绮灵微微皱眉，“罢了，让她进来吧。”

婉儿走了进来，却没有行大礼，只是微微欠身，“参见云妃娘娘。我们淑妃娘娘想请您到怡乐殿谈一谈。”

凌绮灵直直盯着婉儿，“本宫和她有什麽好谈的？”

婉儿娇笑一声，“娘娘现在的感受我们淑妃娘娘怎麽会不知道？”

凌绮灵一怔，侧头扫了小韵一眼，“好，本宫现在就过去。小韵，你等会在外面候着。”

“是。”

凌绮灵披上披肩，婉儿提着油灯在前方引路，中秋的月光原本足以洒满每个角落，这一刻却避开了那片阴暗。

“娘娘，云妃娘娘到了。”婉儿在门外轻声禀报。

“其他人可以退下了。绮灵妹妹不必客气，进来吧。”霍颖妩媚的声音响起，婉儿替凌绮灵推开门，便带着小韵和原本在殿内侍候霍颖的侍女离开了。

“你到底想说什麽？”凌绮灵冷冷地凝视着霍颖。

霍颖不徐不急地倒了一杯茶，“别急呀妹妹，你来得有点慢，茶都快凉了，来，坐下先喝一口茶。”说着，她把茶推给凌绮灵。

凌绮灵没有坐下，也没有碰那杯茶，只是静静地看着霍颖含笑的眼。

霍颖见凌绮灵也没心思和她耗下去，也就把茶倒在地上，开始她真正想要说的话，“妹妹啊，我看你和翊璃妹妹也算是情同姐妹，可现在陛下的心都往她那飞去了，难不成你就真的肯割爱了？”

凌绮灵稍稍瞇起眼，咬了咬下唇，“似乎与你无关。”

霍颖阴阳怪气地叹息，“唉，也是，如果我是你啊，有这麽一个姐妹来跟自己争宠，都不知道该不该怪她呢。我啊，肯定会想，如果她消失了，那该多好呢。”

“例如，她‘不小心’失足落水，或是，手里的剪刀不小心往她那里刺去了，哎呀，说起来就觉得疼。”

凌绮灵始终冷着一张脸，“要是没什麽事，本宫先回殿休息了。”

凌绮灵转身往屋外走去，霍颖的声音还在背后幽幽传来，“要是最好的姐妹消失了，另一个妃子失宠了，剩下自己在陛下身边，日久生情……”

凌绮灵重重把门关上，隔开那可怕的声音。她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向在殿外庭院等候的小韵喊了一声，“小韵，回殿。”

月光始终没有眷顾这条回去的路，油灯的光也越来越弱，在快到凌云殿的时候，也烟消火灭了。

凌绮灵没有直接回去凌云殿，而是支开了小韵，独身往星辰阁走去。

“翊璃姐姐，你睡了吗？”凌绮灵轻轻敲着木门。

屋里传来急匆匆却又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翊璃轻轻打开门，“绮灵？清儿睡了，我们出去再说。”

翊璃轻轻掩上门，拉着凌绮灵走了好几步才停下，“怎麽了绮灵？这麽晚了，发生什麽事了吗？”

凌绮灵微微摇头，向翊璃露出一个疲惫的微笑，“那个……翊璃姐姐，我睡不着，可以陪我一下吗？会不会吵着你睡觉？”

“绮灵也有失眠的困扰了？”翊璃掩嘴轻笑，“傻孩子，只要你需要，我就会陪你。”

凌绮灵怔住，旋即又恢复了笑颜，“姐姐真好。翊璃姐姐，我们去上次你带我和奕汐去的那个蒹葭池吧？那里应该不会吵到别人。”

“好啊。”翊璃牵起凌绮灵的手，像从前般亲昵，凌绮灵却有些不自然，手僵硬地回握着。

两人一路都沉默着，直到站在了蒹葭池旁，晚风扬起她们一头青丝，翊璃才随风淡淡开口，“绮灵，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她的语气淡漠得令人不禁有些心惊。

凌绮灵有些吃惊地侧过脸，“翊璃姐姐……”

翊璃对上她的眼神，“绮灵，我们从小到大都是在一起的，我怎麽会不知道你在想什麽呢？是因为奕澈吗？”

凌绮灵深吸一口气，“是……姐姐，你真的会答应陛下，成为他的妃子吗？”

翊璃垂下眼帘，“我还在想，从我们进宫到现在，发生太多事了，我还没来得及整理思绪。”

“那麽你就要陛下无止境地等你回答吗？等得他忽略了身边的一切，错过了身边的所有？”凌绮灵有些激动，她甩开了自己牵着翊璃那僵硬的手，声音有些颤抖。

翊璃愣住，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绮灵……我知道你在乎他，所以……在这期间，有你的照顾，他又怎麽会忽略陪伴在他身边的你呢？傻瓜，别胡思乱想了。”

凌绮灵冷笑着凝视着翊璃，“在乎？我不止在乎他那麽简单，你懂不懂？我真好奇，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他的，喜欢一个人，怎麽可能把他分享给别人？”凌绮灵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剑，直直指向翊璃，翊璃连忙退后一步。

“你到底有什麽好？为什麽每个人都维护着你，对你好，喜欢你？你说我能陪伴陛下，可笑，纳妃之夜，他没有到我这来，也没有到霍颖那去，他人在哪？他去找你了！”

“我知道啊，我只不过是被错立的妃子，自然得不到他的宠爱，可是你，一个处处躲藏，优柔寡断的女人，为什麽偏偏就得了他的心！”凌绮灵一边说，一边向翊璃逼近。

翊璃连连后退，“绮灵，你听我说……”

“我什麽都不想听！要是你消失了，我就能得到他了……你消失了就好……他是我的……我的……”凌绮灵失了神般呢喃着，向翊璃逼近的短剑却没停过。

翊璃眼看自己已经踏到了蒹葭池的边缘，而凌绮灵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欲，忍不住大声吼住凌绮灵：“凌绮灵你疯了吗？就算我消失了，你确定你得到的是他的心吗？如果你得到他的心，那我存在与否又有何关系？”

“如果你得不到，你永远守住的只是一副躯壳！他的心还是会飘到其他人身上去，那麽，你要一一把她们杀了吗？”

凌绮灵红了眼睛，紧紧咬了一下唇，“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她用力地挥舞着短剑，向翊璃劈去。

瞬间，一把长剑飞过，把凌绮灵的短剑挡开，剑光闪过，剑的主人也护在了翊璃面前，紧紧握住长剑，冷冷地盯着凌绮灵，厉声喊道：“凌绮灵！你脑子去哪了？”

“哥……哥，你走开！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一切！我要她消失！”凌绮灵失控地叫喊着，起身跃过凌紘，向凌紘身后的翊璃刺去。

翊璃还未反应过来，眼前就绽放了一朵鲜红。

凌绮灵无力地从半空落下，凌紘也慌张地丢下剑上前接住她。她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恐惧，“哥……你……”

翊璃呆滞地立在原地，眼神也皆是惊慌。

凌紘慌张地抱着凌绮灵的身体，“绮灵……绮灵你别吓我，我只是一时紧张……绮灵……绮灵你说句话啊！”

凌绮灵的呼吸渐渐停顿，眼睛始终没有闭上，眼底的恐惧还执着地停留着，挥之不去。

翊璃瘫坐在地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勉强撑起身子，“药……我有曼陀罗花粉，曼陀罗花可以救活绮灵的……我们快去拿药……”

凌紘仰起头，呆滞地吐出一句话：“太晚了……”

翊璃终于抑制不住泪水，踉跄上前抱住凌绮灵，“不会的……不会的……绮灵你别玩了，只要你醒来，我什麽都给你，你要我消失我就消失，只要你醒来就好……你快醒来好不好……”

凌紘放开了抱着凌绮灵的手，徐徐起身，俯视着她们，眼眶虽还泛红，但声音却异常平淡，“翊璃，放开她吧，她不会醒了。你先回去，今晚的事，无论谁，都不要提及。”

“什麽……”翊璃惊讶地抬起头。

“听话！”凌紘低吼着。

翊璃身子一震，既惊恐又难以置信地看着凌紘淡漠的神情。她用手背抹去眼泪，轻轻放下凌绮灵，缓缓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回走去。

走了几步，她又忍不住回头，凌紘站在月光下，看不清他的脸，只知道晚风吹起他一头乌发，而他依旧一动也不动地伫立在凌绮灵身旁，看着风把那可怕的红丝牵引到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