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听雪舞如此说，自思道这个“陌生”的表姐倒也见识独特，言论颇无闺阁之气，只是这国家终究是女子不受重视。

虽学院允许女子入学，但毕竟不允许女子入仕为官的，“诗史礼艺”四部中虽有女子职位，但都是“诗”部的编纂抄写与“艺”部的曲乐歌舞才允许女子参与，也是无品无阶。

稍微郑重的“史”部与“礼”部是从来不允许女子加入的。只怕出众如“诗仙子”这般的女子，终究不过是在史书上留个些许浮名，诗卷里觅得三两文字，老来却在深院中寂寞凋零最后的时光罢了。

小白兀自想的出神，竟逐渐感伤起来，雪舞见小白伤神，笑道：“怎么你们男子也作闺阁之态，落寞伤神了。”

小白道：“我小时候不知诗为何物，那时跟爹娘来松阳时，也听过“诗仙子”的大名，那时我问爹娘“诗仙子”是谁，爹告诉我诗仙子是我祖母的堂妹。那时祖母尚未去世，我问父母为何“诗仙子”不在松阳镇，父亲说“诗仙子”去了琴音城。”

“我又问父亲她何时回松阳，父亲说他也不知道。后来外祖父，外祖母相继去世，舅舅一家又迁至大昭城，爹娘就再也没带我来过松阳镇，如今十年光景，物是人非，倒是舅舅又回松阳了，真是兜兜转转，如落叶归根，到头来还是离不开这桑梓之地啊。”

雪舞道：“姑奶奶也是这几年才回松阳的，回来时我见她已是鬓发半白，眉宇眼角隐约可窥当年的“仙子”的风姿，据她自己说琴音城已无留恋之人，已无留恋之物，迟暮之年，只愿归于乡土。”

“此后这些年我常见她院中拨弄花草，凄凄惨惨一人，甚是冷清，便也常去同她聊天，她无子无女，孤身一人，对我很是宠爱，我也喜欢诗词，就从手里讨些诗卷来读。”

“只是母亲不愿我离她太近，说是怕她悲苦的命运之气沾染了我，怕我以后也如她一般一生起落，空留遗憾。”

小白看柳絮而拿着诗集看得痴迷，忙对雪舞道：“咱们去看看“诗婆婆”吧，我和絮儿都呆不长，晚间就要回南溪镇了，好不易来此一趟，说来多少有点沾亲带故，我也想见见她，听母亲说我小时后还被她抱过呢，只是我三四岁才开始记事，所以都没印象了。”

三人穿过庭院，折入西院的幽深小宅内，冬日的庭院有些许孤寂，雪遮掩了草木的角角落落，树木多已枯谢。

转过一方月门，就见雪中小院里数杆修竹，几株梅花前一个鬓发半白的妇人在树下徘徊，雪舞欣喜的跑过去叫道：“姑奶奶，舞儿又来看你了，还有我表弟表妹也来了。”

小白跟着雪舞来到梅花树下，老妇人缓缓回身看向小白和柳絮，再三打量，道：“你是哪家的娃儿，为何叫舞儿表姐。”

小白仔细看看老妇人，果然那眉目间是皱纹遮不住的清韵，那面容侧是白发掩不了的风姿。遂道: “家父易天，我祖母就是雪秀。”

老妇人仿佛回忆道什么，缓缓道：“原来是我堂姐家的孙儿，唉，她故去时我都没能回清霜城看看，说来你出生时我还抱过你呢，后来我远去琴音城，竟一去多年，前几年重归松阳，故人多半已去。我算我们这一代最小的了，如今也近花甲之年。孤孤单单，每日拨弄这几株梅花消遣光阴了。”

小白问道：“雪家这门应该还有人吧，怎么就留你一人在这呢?虽说舞儿也能来看你，怎么不雇几个丫头照看你呢？”

雪婆婆道：“我那两个侄子都迁到清霜城了，大侄子就是今日清霜城的藏书阁主雪原，二侄子雪飞平日也在城里住着，他们到除夕时会回来看看我这老婆子，我也雇的有个丫头，如今在屋内打扫房子呢。”

“我心想这听雪宅虽说好多屋子都空着，但还是要打扫的，总不至于太冷落了，他们要是归来，也像个家的样子。我兄长虽然不在了，但舞儿他爹还是撑起了这个听雪宅，没负了祖上的训导。”

小白道：“藏书阁雪阁主是你侄儿啊，那这么我和他家儿子还算半个表兄弟呢？这生疏的倒是呆了两年，不知道雪文的老家竟然在松阳。”

雪舞道：“你认识雪文哥哥啊，他几乎也不回松阳的，当初二爷爷爱书成痴，穷毕生收藏，在清霜城创办了藏书阁，后来二伯就呆在清霜了，藏书阁这几年越办越好，也算是雪家的另一种新生吧。”

小白道：“我只去过琴乐坊，藏书阁倒是没去过，年后回月风后一定找雪文去，也好攀攀这个相逢不相识的表兄。”

雪舞道：“我见到他会给他说你的想法的，咱们这一代阴差阳错，真是都生分了，藏书阁里有好多有趣的书呢，我在清霜圣院待烦了就会去转转，我二伯收藏的可不是凡品。明年我带你见识见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