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傍晚带着暑热快要来临的前兆，偏偏又有夜风吹着。

夏衍站在台阶下，看着宁澜的房间来往不停地人。他自觉自己什么忙都帮不上，就躲在外面，一声不吭。

“宿主，你要保下的人，活下来了。”系统扫描之后，及时告诉它家宿主。

“我知道，”夏衍缓了口气，“我是说，惩罚是什么？”少年盯着自己的影子问道。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把惩罚处理告诉了夏衍，并告诉他可以缓期执行。夏衍点头同意。

不过是就是个以命换命而已，反正这破身体他也没指望能活到三十五岁。夏衍看了眼宁澜房间的方向。

“五殿下，”一个清瘦硬朗，穿着太医服的老人走出来，朝夏衍拱手行礼。

“陈太医，”少年双手虚扶了下，面上沉静地等着太医的宣判。

“公主殿下年纪太小，很多药老臣都不敢用，只能用温和不冲的药。不过好在殿下赶到及时，才让公主殿下幸免于难，只是病后就要费心细心照料了。”陈符百对于夏宁澜的病况，严重与放心之间把握的相当准。

“是，也还要多谢陈太医的医术高明，怪不得父皇很是信任。”对于陈符百暗里恭维，他受着，又很合理地把话夸回去。

陈符百连忙行礼，说这是皇天保佑，自己只是尽职尽忠而已。

两个人站在台阶下，不着痕迹地互相夸赞对方，你来我往。

“只是，”夏衍理了理宽袖，抬眼正视着面前的老人，“宁澜好歹也是父皇的孩子，这哪有父母不知道自己孩子身体情况的，陈太医是吧。”

“殿下的意思是……”陈太医在宫里沉浮了大半辈子，医术和手段一样厉害，要不然他怎么会得桓帝的信任。

“当年还得多谢陈太医把我从鬼门关来了回来，要不然我可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夏衍故意没有用自称，面上又装作真心实意的样子。

陈符百下意识地把夏衍的话深思起来，而他的心思动地也快。当年的确是他救回了五殿下，还告知了皇上，这……陈太医猛然抬起头，正好看见面前身形单薄的少年面上的微笑。

这是要他把这件事捅到皇上那去啊！

夏衍就笑着等陈符百的回答。

“宿主是怎么认为他一定会答应的。”系统围观了这场好戏。

“首先，他是经手宁澜病的第一人，所有用药都会记录在案传报到内务府，可是内务府不会让这份真实的用药档案传到皇帝那的，就算要传，也只会再伪造一份。”

“因为，太后不想看到。”

系统：人类好复杂，QAQ

夏衍：……乖，你从哪学来的这个表情。

系统：找资料的时候偶然下载到的。

夏衍：……

就在夏衍和系统在脑海中对话告一段落的时候，陈太医才开口说话，“殿下是想让老臣把公主殿下的病告知皇上。”

“多谢陈太医能理解我这做哥哥的心情，还望陈太医多费心了。”少年今天微笑了很多次，脸上终于透出了属于少年的涉世未深的笑容来。

陈符百心里想着，果然还是个孩子，什么都藏不住，但心里又隐隐觉得这可能是个套。

两个人笑的尽量真实，一个有礼，一个谦让。

“老臣尽量。”陈符百这辈子被很多人求过，他答应的次数却极少，而这次他破天荒地答应了。

夏衍把人送出院门，直到人不见了身影才转身。

“陈符百真的会告诉皇帝么？”

“就算他不会，也要让他告诉皇帝。”夏衍脸上收起假笑，换上平常的面无表情。

宁澜小小的身子占据了一块不大的地方，因为体弱，看起来就要比其他同龄人要小。别的不说，就拿跟宁澜同胞的哥哥宁璋来说，宁璋长得很好，不仅是身体上，还有状态上。看着宁璋才觉得这是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

可宁澜，眼瞧着就不活泼，自己也是安静的，更重要的是，她太脆弱了，脆弱到一丁点儿的刺激就可以死去。

夏衍拿着温毛巾轻轻地擦拭宁澜哭花了的脸。夏宁澜的这条命算是他救回来的，可不要太轻易地就没了啊。

夏衍轻叹了口气，动作轻柔继续擦拭。

“宿主是觉得自己捡回了一个麻烦么？”系统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也完全不避讳自己是否猜中了自家宿主的心思。

“……”夏衍在心里又叹了口气，要你多说。

其实夏衍先前的任务大多是局外人，只会专注于完成任务，而不会分开过多的心思在其他人身上。这就是所谓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当他亲自参与时才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也知道了为什么有些任务目标在知道有危险的情况下还是要去的原因。

因为做不到漠视，所以他们会倾尽自己的所有。

而他也不是没有受过破坏规则后的惩罚，但都是在不破坏剧情发展的情况下。

但他宁愿去破坏，也不会让自己后悔。

夏衍手抵着额头摆出任何人都不要来打扰的姿态，事实上也不会有人敢来打扰他。许嬷嬷在院外头熬药，宫人都各自按照吩咐的事情在做。

没有人需要夏衍做些什么，事实上也没人敢吩咐五皇子夏衍做什么。

而他也正好，趁此机会发呆。

他想起他以前有完成过的的一个任务，那是他第一次做失败的任务。

尽管他有狠戾的手段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但面对一些未知的规则，他还是抱着试探的心理。

所以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尽量保证自己在任务中不受任何影响。

这个兴许对他人来说，很难，但是对夏衍来说，很简单。

系统在扫描确定人选的时候，选中夏衍的其中的一个原因就是他不会被外界轻易影响，或者说根本不就不会因为外界的变化而变化自己。

这样的人其实是很难控制。

这一类人通常不会特别渴求什么东西，要么是自己已经拥有而不会再想，要么就是即使是没有，但因为自己完全不想所以不会渴求。

夏衍是属于前者。

可他也不是生来就冷漠。

那次任务判定失败的原因就是因为任务目标死亡，而且是任务目标自杀而死。

那次任务的任务目标是宗教圣女，诺尔。

他的任务要求就是保证她不死。

可她最后是因为魔气侵体而亡的，死的时候全身遍布魔纹，一点也没有被当世人赞誉的“上帝的天使”的样子。

魔气侵体的后果就是爆体而亡，消散在天地间什么都不剩。

夏衍还记得当时他问诺尔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知道这样会死，我也会怕，但是一想到如果没有我这样去做，会有更多人死去，我的信仰告诉我没法漠视这样的后果，我也不能这样自私。”

诺尔很美，不仅仅体现在容貌上，还表现在她的眼睛里。

诺尔的眼睛能折射面前人的样子，无论贫穷或者富贵，在她面前什么都无所遁形。

而夏衍他当时完全不能理解，他并没有那种想法，因为没有这样的想法所以他也不会和诺尔一样的举动。

夏衍转过头，看着床上正睡得安稳的宁澜，头一次产生了一点责任感，也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漠视不了一个这么小的生命就此消亡。

兴许宁澜以后是不会记得他，夏衍突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还没到那时候现在就想以后，说不定还没到宁澜长大，他就已经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