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女将熏香燃起，伸出手晃了晃空气，直到熏炉里飘渺着白烟，才低头俯身退下。

“那边如何了？”端坐在梳妆镜前的妇人漫不经心地问道，身旁的婢女仔细地把白发和碎发梳起来藏在一起。

秦芳梅站在妇人的身后替她把步摇安放在发间，回答道“回太后，奴婢已经去过问过太医了，陈符百陈太医说五皇子身体底子薄，昨天吹风染了风寒又受到了惊吓，经后大概只能靠药养着。”

被称作太后的妇人，矜持地点点头，努力不让笑意挂上眉梢，可惜地是眼角略微皱起的眼纹暴露她的心情。

“那这可就成了没娘的孩子了，咱可多担待着些，”妇人挑着手上的珠花，顿了顿又问道，“那……皇上那边呢？”

秦芳梅懂得太后想到问什么，但又聪明地挑着话讲，“皇上那边刚穿回消息说，皇上昨晚也恼心，但也早早地就入睡了，今早还是按晨定的时辰去上朝了。”

妇人眼角的眼纹彻底藏不住了，“哀家就说了这不过没了一个女人，皇上还是哀家的好儿子。对了，芳梅你记得要去皇后那再提点提点，好不容易……她可得加把劲。”

秦芳梅连连点头称是，其他人都埋头当作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

夏衍是被药味给呛醒的，一声咳嗽悉数将刚被灌进的药吐了出来，满嘴的苦涩。

还没等他说什么，跪在床边的婢女惊呼一声跑出去高喊快来人。突如其来的喊声一下子又刺激到了刚醒过来的夏衍，震得他差点又昏过去。

怎么……这么安静？

他家系统呢？

夏衍意识有点恍惚，记忆只能停留在时空转换的那一瞬间，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点都想不起来。所以，他是和他家系统走散了，夏衍微微皱起眉，不悦和恼怒溢满眼中。

“抱歉宿主，”一道突兀的机械音在夏衍的脑海中响起，“现在可以传输任务内容了么？”

夏衍：“……”

夏衍默默地把要骂出去的话咽回肚子，眉梢眼角都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下来。 在他的许可下系统将资料细数传输给他。

“……要我替他好好过完一生是什么意思？”夏衍皱着眉头，感觉喉咙里的药味蔓延到肺腑间。

“原主夏衍身为皇子却一生不得自由，生母玉妃遭人陷害撞柱而死，留下原主。原主身体状况非常不好，但心身向往自由无病痛折磨的生活……”

夏衍皱着眉看完系统传输任务内容，这原主也太……没用了吧，心有悲愤却只能看着不作为，又只能伤春悲秋最后被人陷害致死。

“所以是要改变原主的命运？”夏衍勉强起身，这个身体虚弱到一碰就倒。

“不是。扮演好五皇子夏衍这个角色，在不改变剧情的情况下平安活过三十五岁。”系统平淡无奇的机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夏衍经过这么多次的任务历练，马上就懂自家系统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只能看着剧情发展并且不能改变剧情，在这样的前提下再过好原主想要的生活，平安且无恙地活到三十五岁才算任务完成。

“另外，系统只能保证你的身体不死，不能改变你的身体原本的状况。”系统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夏衍很不雅观地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知道了。

桓帝不轻不重地将杯盖盖上，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御书房的人都能听见。刚刚还争得脸红脖子粗地大臣无一例外地都噤声，像被硬生生掐住了脖子个个都低头恭敬地不语。

“怎么不继续了，诸位爱卿，”桓帝吹了吹浮叶，眼皮都不抬下地看着手中正端的瓷杯，仿若是什么稀世珍宝一样，“继续啊，朕听着呢，关于朕的五皇子诸位爱卿可还有什么好的提议。”

恭恭敬敬地站在案前的大臣们个个又将头底下去几分，离桓帝远些的干脆再往外站些。

桓帝压了压眼角，眉间七分疲惫三分恼意，稳居在后宫的是自家亲娘，可死的又是自己最疼爱的女人，向着亲娘那就让玉娘九泉之下都不安心，更何况……

桓帝想起玉娘死的时候，平日里都披着轻裘藏住窈窕腰身的她那日却穿着一身广袖裙，带上了他哄着都不带的发簪和步摇，唇间嫣红，略施粉黛的玉娘好看地把在场的所有女人都比下去，而他只能站在台阶上痴痴地看着，看着他的玉娘跪在他的脚下。

然后，发生了让他此生都后悔莫及的事。玉娘一头撞向柱子，临死前紧紧地抓住他的衣袖要他好好待他们的儿子夏衍。

桓帝叹了口气，提笔悬腕，却迟迟没有落下字迹，直到一滴墨染透了纸张，这位快要年过知命的皇帝才缓过神来。可怜了他的玉娘，可怜了他的五皇子。

他不可能任由母后在后宫只手遮天，居然还影响到前朝来，桓帝想起刚刚在御书房站着的大臣们。得找个人，挡住所有人的目光。

桓帝将染了墨迹的纸揉成一团，重新提笔舔墨，字成落笔，一个敛尽锋芒又暗藏杀意的忍字出现在纸上。

原主夏衍的亲娘收殓入棺，而他因为身体的原因没办法亲自去，但还是在他住的地方，设了灵牌，每日净手上香，以示尊敬。

夏衍走出专门为原主生母准备设灵牌的房间，准备在他住的地方转转。病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床上躺着，难得出一次门，马上又被下人强行带回房间。

真是……憋屈！夏衍拢了拢袖口，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尚稚嫩的眉眼透着病气，然而动作之间却带着难以言说的风雅贵气。

因为太后下了口谕，为了不让皇帝触景伤情，看到夏衍又想起玉妃，所以夏衍最好是呆在自己的住处，少出来转悠。这道口谕刚下的前一刻，桓帝带人亲自来看他，亲自点了人来照顾夏衍，并吩咐日后夏衍的住处需要什么一律从他那过，不用经他人手。这前脚刚走，后脚口谕就下来了。

夏衍：“……被自家亲娘打脸，真可怜。”

夏衍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里，皇帝和太后，儿子和母亲，前朝和后宫，就看怎么站队了。他敢打赌，桓帝肯定要拖一个下水，打破现在的僵局，而那个人最好是身份地位相当又有名正言顺的理由。

“为什么？”系统在他脑海中问道。

夏衍没有办法向仅仅是一串数据的系统解释这个深奥又难解的问题，只好装作深高莫测的样子，笑而不语。

系统：……感觉自家宿主又装逼了怎么破。

“殿下，皇后娘娘派人送来了过冬的衣物。”身边的宫人恰好俯身凑在他耳边说道。

距离他来这个世界已经半个多月了，该找到的，能找到的，桓帝已经找到了。

夏衍颔首不语，表示自己知道了。打破僵局的人可不就来了么，夏衍看着自己细浅的掌纹，伶仃孤苦，那没什么关系，那就找多几个陪他一起的。

向五皇子递话的宫人眼角不小心扫到了自家殿下唇边还未敛下的微笑，宫人莫名地打了个寒颤，慌忙埋下头，这平常阴郁低沉的人突然笑起来也是很恐怖的，该不会是……已故的玉妃上身了吧……宫人越想越害怕，又忍住颤抖，哆哆嗦嗦地。

夏衍察觉到了却不说，他不需要知道宫人在想什么，更不需要怀疑他们是否有二心，只要说一不二的人还是桓帝，那他就永远是五皇子，宫人口中殿下。

这是为什么原主虽然没有玉妃的护佑还是在宫中活的较好的原因，其一就是太后不敢和自己亲儿子对着干，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原主视而不见。

但是，最后原主的死，倒更像是一个意外，就和玉妃的死一样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顺其自然的意外。

桓帝的母亲，大夏朝最尊贵的女人，也不过是个会嫉妒的女人而已。

夏衍把有些话解释给自家系统听了，系统也没再说话，只是留下了一道像是电流流过的声音。

夏衍安然地躺在摇椅上晒太阳，反正接下来的戏不是他该唱，又何必自找麻烦，还是安心养好身体，顺利完成任务，这才是最主要的。

冬日暖阳被屋檐挡去了大半，也悉数都撒在少年的身上，微微阖起的眼下投出小块的阴影，精致而稚嫩的脸藏在绒毛毛的衣领里，身边的宫人都默然不语。

雪花压弯了枝桠，还未融化的薄冰又被覆上厚厚的积雪，还没进年关，大雪已经下了一场又一场，这个冬天，恐怕会意外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