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忘川旧事(五)
从前有鬼差问过孟相思,为何一定要抹去魂魄的记忆。
孟相思敛眉应道,轮回便是新生,又何必再带着前尘过往牵绊彼此。
那这世上有孟婆汤抹不去的记忆吗?那鬼差又小声地问道。
——大概有吧。
孟相思话虽如此,却是不信的。凡人向来凉薄,又哪有什么非记住不可的人或事儿。
大概只有最深的执念,才能抵住孟婆汤的效力。
所以后来当她遇见之时,一直诚惶诚恐,不肯再进一分。
孟相思回到冥界后,偶尔会在轮回镜里看看风越,阿茶直叹气,原来孟婆也是会怀春的。
冥界冰冷黑暗的日子,总是千年如一日,所以孟相思才会偏爱凡间,因为那里的一切都是暖的。
半月前,风越的父王驾崩,遗诏上说由他继承皇位。
孟相思从轮回镜里看到,礼部送来了新赶制的龙袍,说是登基大典要用的,请风越试穿一下,若有不适好及时修改。
风越试穿龙袍的时候,却发现那孟相思送自己的玉佩不见了。
为了找玉佩,风越就差把整个皇宫掘地三尺了。
“皇儿,哀家最近听说你最近为了寻一个玉佩大费周章,可有此事?”
岁月未曾在这女人脸上留下过多的痕迹,即使她垂垂老矣,却也是风韵犹存。
风越点头,算是应了她的的话。
“那玉佩也非什么稀奇之物,也值得你这样大动干戈?”她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对小事尚且如此,日后临朝,又如何处理朝政。
风越起身,腰间的玉佩透着盈盈的光泽:“母后说的是,此事是儿臣有欠考虑了,只不过那玉佩是……”他略微停顿而后道:“那玉佩是儿臣的心爱之物,所以有些关心则乱了。”
心爱之物?不知为何,听到风越这样珍视自己送她的玉佩,孟相思心中竟有些异样的感觉。
风越登基那日,完成登基大典后,他独自御马去了护国寺。
他为何去哪儿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等他回过神来以后,他就已经在护国寺门口了。
你疯了。风越在心里默默地说道。
皇宫,思己殿。
“林相,贪污赈灾银两,惹得民怨四起,该杀!”
“林相,不顾国库空虚,强行建府邸劳民伤财,该杀!”
“林相,勾结官绅,结党营私,打压其余朝官,该杀!”
……
小全子一字一句的念着,这林相一桩桩一件件算起来哪一件不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坐在案牍旁的风越气得脸色发青,周围地上净是散落的奏折。
这林相仗着是母后的亲哥哥,是朕的亲舅舅,行为做事当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最近接到弹劾他的奏折更是数不胜数,可笑的是母后竟还要他立林相的女儿为后。
现在尚且如此猖狂,若立他女儿为后,他还不翻了天去!
不行,这林相怕是不能再留了。风越眼里透着狠辣,这皇宫本就诡谲多变,想要立足,就容不下半分心软。
风越揉了揉眉心,觉着甚是乏累便喝退了众人,想一个人清静清静。
等林相思来的时候,他已经在软塌上睡着了。
“相思。”
风越嘴边泄露了他此刻心中所想,却让一旁的林相思欣喜万分。
姑姑说,会让表哥立自己为后,这才安排自己来与表哥培养培养感情。却没有想到,原来表哥早就对自己……
林相思一脸娇羞,眼里却十分向往,仿佛离她母仪天下的日子已经不远了。
风越翻了个身,梦里是护国寺那片荷花湖,接天莲叶,濯香绵延,有画舫自荷叶深处驶来。
最终画舫停泊靠岸,孟相思立在船头上朝他伸手,脸上浅浅地笑意如春风拂槛。
风越鬼使神差的上了船,孟相思在船舱里抚琴,风越站在船头吹风,他也算精通音律,却不知她所奏之曲。
“孟姑娘,恕我孤陋寡闻,不知你所奏之曲出自哪位名家之手。”
良久,一曲终了。船舱里女子淡淡地声音传来:“不过是平日爱好而已,算不得什么名家。”
言下之意,这曲子便是出自她之手。这倒让风越着实吃惊不小,没想到这孟姑娘竟有如此造诣。
画舫行至荷花深处,孟相思与风越并坐在船头,落日轻轻笼在两人身上,显得平和从容。
过了一会儿,孟相思转头对着风越道:“你该回去了?”
风越疑惑不解,什么。
在他尚未来得及反应时,便被孟相思一把推下了湖去。
该死的,我不会水。
话还没未说出口,冰冷的湖水便从四面八方向他涌来。
风越猛地坐起身,他喘着粗气,仿佛还在水中挣扎。他扭头望向窗外,夜已深了。
他喃喃道:“原来,是梦啊。”
但是风越未曾注意窗外有人影闪动,那人在窗外稍作停留,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