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行星日的时间就这样在发呆以及和梦灵聊天中度过了。傍晚时分，最后一节课 的下课铃响起时，盖瑞卡像往常一样，跟在一群说说笑笑的同学后面，随着人流离开了教学楼。

这个时候，盖瑞卡喜欢戴上无线耳机，将自己沉浸在音乐中，让自己的思绪远离身边的一切，跟着或是轻柔或是雄壮的旋律蔓延漂流……

“APFSDS来电！”

音乐即将进入高潮时，一个突如其来的电话会让人窝起一肚子火。好比通过电视看足球赛直播时，在足球即将飞进球门的一刹那突然停电一样。又好比上大号时排便没排干净，却被人赶出厕所。

无奈！恶心！气愤！

不过，当盖瑞卡反应过来这位“APFSDS”是谁时，他的坏心情便少了一半。他接通电话，“喂，什么事？”

“我记得你现在该放学了。”异常强烈的电流杂音使盖瑞卡智能勉强听清对方在说什么。“待会儿我要打排位赛，你能和我一起组队吗？”

“能。”盖瑞卡说道，“另外……你在超空间折跃吗？为什么杂音那么大？”

“可能是太阳风暴干扰……”

“你信号这么差，待会儿打着打着掉线了怎么办？”盖瑞卡笑了笑，“我可不想……”

他的话还没说完，通讯中断的提示音便响了起来。盖瑞卡耸了耸肩，轻轻叹了口气，耳机中继续播放着刚才的音乐。

然而，这样悠闲的时光过了不到一分钟。当太阳即将落下地平线时，一阵尖锐的警报声呜呜地在天空中回荡，巨幅的全息影像在空中投射出及其醒目的红色警示标志。高楼的外墙上、路边的路灯杆顶上……大大小小的扩音器在同一时刻开始播放同一条消息。

“纳瓦拉星系正在遭遇入侵！立即启动疏散协议！重复！纳瓦拉星系正遭遇入侵！立即启动疏散协议！这不是演习！”

嘈杂的议论声在学生中蔓延开，对于这些高中生来说，很少有人真正明白“遭遇入侵”意味着什么。很多人开始讨论这是不是错误警报，更多的人则是站在原地，等待一个明确的指令，他们并不知道这时候该做什么。

盖瑞卡站在道路中央，仰起头望着天空。他正在犹豫，并不是在犹豫自己该怎么做，而是在怀疑这一幕景象是不是真的。

他已经在脑中排练了成千上万次类似的场景，若果说这些学生中有谁最明白这时候该做什么，非他莫属！但那无数次模拟出的场景，不过是他脑中的幻想。而幻想中危机降临的场景，与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这是真的吗？还是说……自己正在做梦？

“梦灵！这是怎么回事？！”盖瑞卡拿出平板电脑，“这个警报是怎么回事？！”

短短几毫秒的工夫，梦灵在信息网络中的触角已经延伸到了银河系的各个网络，甚至通过后门溜进了几座军事设施的中央计算机。“魅影舰队在星系外环出现！远程监测站侦测到巨大的空间波动，这意味着……”

“幻影巨龙要来了……”盖瑞卡的脸色在一瞬间失去了血色。

“没错！”

该死的！这他妈居然真的发生了！盖瑞卡拔腿便向停机坪飞奔。他的举动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当大家意识到危机真的要降临时，混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地在人群中蔓延。

人们开始大呼小叫地在街道上跑来跑去，有人从宿舍楼中搬出一包包沉重的行李，拖着它们去找自己的飞船。还有人冲进各建筑物的地下室，将那里当做最安全的堡垒。另外一部分人翻过校园围墙，跳进河里，希望在水中躲过炸弹的空袭。

盖瑞卡知道，一旦轰炸开始，任何没有及时逃脱的人都难逃一死！按照正常的“剧本”，当敌舰夺取外空轨道控制权后，几十吨重的长杆式金属氢弹药会从堡垒舰上发射，这些弹头会穿透行星地壳，在地幔中引爆。巨大的能量释放会在顷刻间粉碎行星地表，整个行星将在几秒内彻底被上涌的熔岩吞没。

现在，唯一能从死神的魔爪下逃脱的办法，只有离开这颗行星！离开这个星系！逃得越远越好！

在肾上腺素的刺激下，盖瑞卡只用了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停机坪。他立刻找到自己的飞船，钻进狭窄的驾驶舱中。“梦灵！快点发动引擎！”

梦灵立刻执行了他的命令，但这艘“堕天使”号的聚变引擎并没有做出相应的动作。盖瑞卡立刻将平板电脑用数据线连接到驾驶舱左侧的集成线路板上，掀开操纵杆侧下方的两块盖板，六根简易的机械杠杆显露了出来。

这是一艘在三十年前完成制造的埃辛诺斯式突击舰的原型机，由于当时的一些技术尚不成熟，这型飞船没能正式服役。而三十年后的现在，更先进的技术使得当年埃辛诺斯式的设计方案迅速过时，于是这型飞船就这样被遗弃了。

但对于一个像盖瑞卡这样有热心而且零花钱充足的军事发烧友来说，这种另类的战斗飞船成为了绝佳的收藏品。几年前他在军火网站上看到了“堕天使”号，几乎按照废铁的价钱把它买回了家。后来，他还在梦里的帮助下对这艘船进行了一番改装，提升了一下它在理论上的性能极限。

然而，这种“理论上”的性能提升在真实操作中并不见得能发挥作用。而且这艘船本来就不宽敞的驾驶舱现在更狭窄了，各种仪表、粗糙的管线，以及密密麻麻的各种控制按钮凌乱地堆积在这艘“高精尖”突击舰的驾驶舱中。而它现在的表现却如它当时的售价一样：一堆废铁。

全封闭式的驾驶舱没有用来观察外界情况的窗户，盖瑞卡只能借助几盏LED灯来观察一片漆黑的驾驶舱内部。他的右手不停地拉动一根沉重的杠杆，左手飞快地控制着接线盒上的八个开关。尽管驾驶舱内的布置杂乱无章，但盖瑞卡现在就算闭着眼也能控制这些当年由他自己安装的设备。很快，备用电池开始了工作，盖瑞卡戴上飞行头盔。头盔内置的全息成像装置将飞船外的一切清晰地投影到他的眼中。

“梦灵，聚变引擎就绪了吗？”盖瑞卡双手握紧了操纵杆。

“仍在预热。”

“没法等它完成预热了。”盖瑞卡说道，“把燃料直接通入燃烧室！”

“收到！”

随着一声刺耳的爆响，两团蓝色的火焰从机腹两侧喷出。这艘三十米长的飞船展开折叠状态的双翼，机头上扬。随后机腹两侧的推力喷口熄火，机尾发动机启动。堕天使的机体发出了一声短暂的呻吟，以2.5G的加速度向天空冲去。

用作核聚变燃料的重氢同样可以像常规燃料一样通入发动机燃烧室进行化学燃烧，当堕天使即将脱离行星高空大气时，盖瑞卡拉动另一根杠杆，关闭了氢燃料供应，发动机暂时熄火。但此时聚变引擎已经预热完成，重氢燃料开始源源不断地通入反应堆。机身又颤抖了一下，嘈杂的发动机轰响停止了，平稳的嗡嗡声渐渐清晰起来。

“APFSDS 来电，要接通吗？”梦灵问。

盖瑞卡回头望向下方的纳瓦拉一号行星，虚拟影像视觉也随之变换画面，自己已经挣脱了它的万有引力，成功逃脱了。意识到自己安全了之后，盖瑞卡长长叹了口气。“接进来吧……”

“霜龙！”一个清脆的女孩的嗓音传进盖瑞卡的耳朵里。“现在能听清我说话吗？”

“很清楚。”盖瑞卡抬起手，一副全系影像星图出现在他面前。“现在没问题了。”

“那就好，我们准备打排位赛吧！”

“呃……恐怕不行了。”盖瑞卡漫无目的地用手指翻着星图，“我这儿遇上点麻烦……”

“什么麻烦？”

“我说魅影舰队正在攻打纳瓦拉，你信吗？”

APFSDS突然哈哈哈哈大笑起来，“哎呦！这可真巧！哈哈哈哈哈哈你居然还活着！”

盖瑞卡苦笑起来，一边笑一边叹气。“我是认真的！我刚飞到纳瓦拉一号的外空轨道上，正忙着逃命呢！”

“哦？那你要不要来卡尔布莱德星系找我玩？”APFSDS问道，“我正在这里的空间站上。”

盖瑞卡乱翻星图的手指停了下来，很快又活动起来，在面板上搜索对方所说的“卡尔布莱德”星系。很快，他确定了星系的位置：距离纳瓦拉16.4光年，堕天使只需进行两次超空间折跃便可抵达。

“好嘞！”盖瑞卡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个手势，让梦灵向导航计算机中输入坐标。“我们半小时后见。”

“嗯，好的！”APFSDS听上去笑的很开心。

“再见，我要跳进超空间了。”

“拜拜~”

话音刚落，一道短促的白光闪过，堕天使无声地消失在太空中。

～

对于盖瑞卡来说，这位“APFSDS”是游戏世界中唯一值得让他全力以赴的对手，也是一位能与他合作无间的队友。她的战斗力。正如这段拗口的英文缩写一样——“尾翼稳定脱壳式穿甲弹”

一个女孩将这么一段奇怪的字母缩写当做自己的社交网络昵称，这免不了会让许多人误以为她是个男孩子。实际上，盖瑞卡在听到她的声音之前，一直以为他是个像自己一样的男孩。完美的意识、熟练的操作、灵活的走位。她能随时随地准确地判断战局形式，依靠过人的直觉预判敌军方位。可以说，她拥有职业玩家的所有优点。

当然，战火旧世中不止她一个高手。当她遇到了盖瑞卡后，她的不败纪录便被终结了，而盖瑞卡这边也是一样。两位独孤求败的高手相遇，自然会使出浑身解数过上几招。就这样，不打不相识的两人成了最熟悉的战友。

有时候，盖瑞卡会有种特别的感觉。难道自己会喜欢一个名叫穿甲弹的女孩吗？也许不是，他甚至从来没见过这位穿甲弹姑娘的模样。自己怎么可能喜欢上一个与自己素未谋面的人呢？

机舱外亮白色的光如瀑布一般流淌着，那些波动的光芒都是从正前方视野尽头处的那明亮的光点出流过来的，而那个光点仿佛海市蜃楼，无论飞船飞的多么快，那永远是一个可望不可即的幻象。

盖瑞卡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第一次乘坐飞船穿越超空间，他趴在窗前，望着窗外流淌的光影。而现在，他已经对这种景象习以为常了。很快，激动过后的疲劳涌上他的神经，而眼前的光影仿佛催眠师的魔法。盖瑞卡放松地半躺在座椅上，慢慢闭上眼睛，很快就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