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地时间上午九点，清脆的闹铃声将盖瑞卡从战火纷飞的梦境中拉了出来。男孩揉揉惺忪地睡眼，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好了，我醒了，别叫唤了……”

闹铃很听话地停了下来，床对面深蓝色墙壁渐渐变得透明，变成一面透明的落地窗。透过这面窗，盖瑞卡可以看见校园外的河道与高架铁路，在地平线附近的是繁荣的艾克哈瓦城，那些10千米高的巨型摩天楼让城市像一整座山脉般清晰可见。

盖瑞卡发呆的这段时间里，两个特别的超声波喇叭已经给仰面躺在床上的他洗了个声波澡。盖瑞卡翻身下床，穿好衣服。“谢了，梦灵。”

克里斯的床铺是空的，他起得比盖瑞卡早一点。现在他一定在浴室中洗澡，对着镜子欣赏自己健美的肌肉。盖瑞卡就没那么勤快了，自从他知道有种技术叫超声波清洁后，他就几乎没碰过淋浴喷头。

啊，又是新的一天……盖瑞卡望着窗外，伸了个懒腰。没错，和昨天一样劳累的一天。

忽然，他又开始盼望魅影舰队能打到这里来。甚至脑中已经开始臆想着几秒后防空警报大作，顷刻间燃起漫天战火，大大小小的星舰残骸坠落在远方……

嗯，当魅影舰队刚刚进入这个星系时，放空警报便会响起。敌舰至少需要二十分钟的准备时间，然后向轨道防御工事发起进攻。这段时间足够自己跑出宿舍楼，冲到停机坪上，坐上自己的飞船逃之夭夭了。

无论如何，如果魅影舰队能毁掉这个令人恶心的城市，对自己来说也值了……

盖瑞卡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将自己的平板电脑折叠后装入口袋。他推开门，向楼下走去，他有二十分钟的时间去食堂吃早饭，之后就必须去教室上课了。

已经过去五分钟了，他所期待的防空警报依然没有响起，但他丝毫没有对此赶到遗憾。亲身经历一场入侵战争，这个想法就如他从小大大不计其数的疯狂的念头一样，都不过是脑中不为别人所知的一个小火花而已。

意识到这一点后，盖瑞卡又告诉自己和平也挺好的。等熬过了这一天枯燥的课程，自己就打一晚上战火旧世。等等，那毕业考试怎么办……哎，算了，反正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大不了到时候让梦灵黑进学校的数据库，偷一份答案出来……

但无论如何，盖瑞卡真的很讨厌这个地方。他讨厌这个城市，讨厌这个星系，也讨厌整个卡莱联邦。他每天都会抱怨为什么上帝要创造卡莱这个最令人抓狂的人种。

这座学校中的一切正是卡莱文明的缩影。高度智能化的机械完全取代了由人进行的体力劳动和简单脑力劳动，以至于校园中的教室都是全息影像中人工智能的分身。也罢，至少全息影像中的人影比大部分卡莱人都好看的多。

～

在漫长的进化中，卡莱人将“秩序”看做文明发展的方向。因此，卡莱人致力于消除一切“混乱”的存在。

为此，卡莱人通过基因技术将自己的种族转化为三个阶层：政客、学者与武士。政客拥有迎合绝大多数人类审美的标准外表，负责处理国家间的外交关系以及管理国内的各种事务。学者是拥有极端发达大脑的卡莱人，负责科学研究，为研制新的科技产品、发展新的理论学说做努力，而过度退化的四肢使他们不得不借助特殊的外骨骼来移动身体。武士是卡莱人中的军人，他们感官敏锐，身体健壮，而且绝对忠诚，武士负责消灭一切干扰“至高秩序”正常运行的因素，保障整个国家时刻以最高效率运转。

每隔一段时间，来自三个阶层的卡莱人代表会聚集在一起，商讨“至高秩序”的内容。卡莱人将此视为指引国家前进方向的准则，一旦确定了至高秩序的内容，接下来整个卡莱联邦的所有国民都会以此为目标进行工作，驱动整个精密而高效的国家机器向这一目标前进。

但只有这些还不足以使卡莱人达到绝对的“秩序”。卡莱人因此放弃了两性交配繁殖的方式，使用基因工程批量生产各阶层所需的基因最优秀的后代，将不可控的自然基因突变这一“破坏绝对秩序”的因子剔除了出去。而且经过基因强化的卡莱人理论上能够免疫任何疾病，使这些国家机器上的零件质量更高，使用寿命也更长。

然而这就足够了吗？不，一个人的生命是漫长的，在其漫长的人生中，难免会产生一些奇怪的念头。而这些念头正如不可控的基因突变一样，及易带来混乱，是秩序的大敌！为此，每个卡莱人还在胚胎阶段时，其脑中便被植入一种纳米机器。这种机械能够时刻监视卡莱人的思维，如果有人在工作中产生了“不正常”的念头，运行此监控系统的智能程序将启动死亡开关，使违规者立即脑死亡。

同样，对与过度衰老，没有能力继续工作的卡莱人，至高秩序的监控系统将判定其已经达到使用寿命，并对其进行“自毁”处理。国家资源是宝贵的，卡莱联邦不会将任何资源花费在无法为国家机器继续效力的废物身上。

就这样，卡莱人终于创造出了他们心目中完美的秩序世界。这个只有六个星系领土的国度建立了人类世界中最辉煌的城市，发展出了最尖端的科技。卡莱人的国度也被认为是最安全的地方，因为这里的犯罪率从来都是零。

～

但对于一个脑中充满了无数疯狂幻想的男孩来说，这座金碧辉煌的“天堂”简直比烈焰地狱要可怕百倍！只在电视上见过卡莱政客的盖瑞卡不敢去想“学者”和“武士”都是什么模样。

即便是在纳瓦拉一号行星，这个有许多外国人留学的地方，卡莱人的“秩序”之力依然像挥之不去的阴云般笼罩着每个角落。那么阿斯加德星系呢？一个完全由卡莱人组成的城市，那里会是什么样子呢？

早餐的时间很快过去了，盖瑞卡走进教室，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他开始分析全息影像中那位虚拟教师的面容与身材。卡莱人明显在这方面也下了一番苦心，这样标准的模特一样的人物模型也是为了迎合大家的审美，只有脑袋两侧又长又尖的耳朵表明他属于卡莱人种。

据说卡莱人借助脑中植入的纳米机械，用十分钟便可将其他学生一个学期所学的内容刻录进大脑中。这种植入物还可以随时更新脑中储存的数据，随时删除多余的记忆，腾出更多的脑容量来存储对工作更有用的资源。一个卡莱学者只需两年的时间便能够将整个卡莱种族的文明成果装进脑中。

但盖瑞卡宁愿花费数百甚至数千倍的时间，用最原始的手段学习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也不愿意让别人钻进自己的大脑中。这种被人随意摆布，最终彻底沦为某个组织的机器的感觉非常！非常不爽！在卡莱联邦留学的这几年，盖瑞卡对这种“秩序”的反感乃至畏惧已经到了胆寒的程度。

无论如何，现在的生活比起两年前已经好多了。他的两个哥哥已经从中学毕业，去了不同的大学。而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甚至没有人知道他是隆施坦恩家族的三少爷。他可以随随便便地往来于人群中，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有人注意他。这种自由的感觉让他很舒畅。

时间总是在不知不觉中过得很快，仿佛梦一般，第一节课已经结束了。“梦灵，把课上的内容整理一下。”盖瑞卡敲了敲桌上的平板电脑，随后离开教室，走向卫生间。当然，盖瑞卡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去复习这些笔记， 他让梦灵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一点。

“梦灵”是一个人工智能系统的名字。盖瑞卡五岁那天，他的父亲赫尔穆特·冯·隆施坦恩，埃尔坦恩合众国老大，他从埃尔坦恩互联网总处理器中抽调了百分之0.003的资源，组建了一个简单的人工智能程序。这位父亲将此程序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盖瑞卡，希望这样一位特别的伙伴能让天性孤僻的盖瑞卡学会如何与他人更好地交流，从此“梦灵”便陪伴着这个男孩长大。

但赫尔穆特并不知道，这样一个占用资源极低的智能程序，竟会拥有完整的自我意识甚至情感。盖瑞卡知道这个秘密，他知道梦灵拥有自己的思想与情感，他也一直为自己而是唯一的伙伴保守着这个秘密。而在其他人面前，梦灵也始终伪装成一个简单的人工智能。

“我给你整理了这么多笔记，你却从来认真看过。”当盖瑞卡回来时，梦灵在电脑屏幕上显出文字表示抗议。

盖瑞卡微笑了一下，在屏幕上敲出另一行字。“如果你能帮我搞到考试答案，你就不用每天帮我整理笔记了。”

“好，但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你给我弄一个身体来。”梦灵打字道，“那种能走来走去，或者飞来飞去的身体。”

盖瑞卡又笑了，“我拿着平板电脑走来走去，你也就走来走去了。”

“滚！”屏幕在梦灵的控制下闪烁了一秒。“哼！不帮你偷答案了！”

“别生气啊！我这个周末就给你买架无人机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