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生天（二）】

就像那名队员担心的那样，卓洛和他已经被包围了。不断涌来的敌人耗尽了他们的弹药，石傀儡从集装箱两侧冲到了卓洛身后。这时候，卓洛身上仅存的武器只有三颗奇点手雷了。

不知是不是石傀儡们将卓洛当成了他们的同类，它们不约而同地将枪口对准了卓洛身边的那名队员。子弹在他的动能屏障上激起一圈圈涟漪，而他甚至来不及寻找掩体，暴风雨般密集的子弹已经把他的护甲连同他的肉体一起打成了筛子。

“操！”卓洛怒吼着从腰间拽出一颗手雷，用力抬起脚，将倒在自己身边的队员的尸体踢了出去。紧接着，他用力拔开手雷的保险，将它抛向前方。

尸体砸倒了卓洛身前的两个石傀儡，随后奇点手雷爆炸了。奇点的引力迅速将周围的十多个石傀儡吸了进去。“来啊！”卓洛沙哑的喉咙向那些散发着紫光的怪物咆哮着，“欺负我手下的人算什么本事？！你们这群狗娘养的敢不敢和自己的同类较量较量？！有种就冲我来！”

卓洛一边破口大骂，一边用力在集装箱上踹了一脚，沉重而坚固的箱体迅速沿着街道中央向前滑去。此时，周围已经有数不清的石傀儡围了上来。卓洛抬起左臂挡住自己的头部，子弹叮叮当当地敲击着他石化的身体，留下大大小小的凹坑。“对！就是这样！”卓洛冲向距离自己最近了石傀儡，左手用力掐住它的脖颈，右手握拳，拳头像炮弹一样将石傀儡的胸口打得粉碎。

“来啊！你们不是很能打吗？！”当卓洛发现这些石傀儡的身体完全不如自己坚硬时，他便冲进敌群，将失去战友的悲伤与绝境之中的怒火肆无忌惮地发泄在这些怪物身上。

“风神翼龙呼叫魅影地面部队，我是伊露娜！”伴随着嘈杂的杂音，无线电中传来了久违的声音。“我们已经抵达撤离点，下面还有活人吗？”

“有！”蝮蛇在无线电中大喊，“我们在九点钟方向的屋顶上！需要立即撤离！”

“等等！石头人还没赶到！”通讯频道中又传来了艾沃利的声音，“我的意思是，卓洛还没赶到。”

“你们先上飞机！”伊露娜说道，“告诉我卓洛在哪儿！”

“如果没有意外，他正沿着大路赶来！”艾沃利回答。

“该死！”蝮蛇叹了口气。“希望他还活着！”

此时的卓洛与广场上的撤离点几乎只有一步之遥，但他却不得不在这只剩一步的距离上停下了。一座倒塌的高楼横在道路中央，阻断了他通向撤离点的道路。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座废墟下还压着一辆阿玛克斯人的坦克！真是倒霉！哈迪斯创造出这几百吨的路障时怎么就没想到现在的情形呢。

幸运的是，风神翼龙机头上的探照灯已经近在咫尺了。卓洛用最后一颗奇点手雷消灭了大约十五个石傀儡，他站在街道中央，高高举起双手，向灯光射来的方向挥舞。“伊露娜！我在这儿！”

运输机悬停在半空中，一边转向一边降低高度。明晃晃的探照灯转到了背对卓洛的一侧，机尾处宽大的舱门缓缓打开，舱门盖板向下翻转，形成了连接机舱与地面的踏板。

“把它拉上去！”卓洛用力将卡在废墟上的集装箱拖出来，推向舱门踏板。此时伊露娜与艾沃利等人已经在舱门两侧等待了，艾沃利向集装箱抛出一根绳索，绳索末端的电磁铁立刻吸附在集装箱上，随后，机舱中的绞盘将绳索收回，将集装箱缓缓拖进货仓。

伊露娜将机舱右侧的支架展开，25毫米口径的双联装转管架起。短暂的旋转预热后，迅速喷吐着火舌轰鸣起来。大口径机枪发射的金属氢钝头弹在命中目标时具有相当剧烈的爆炸效果，眨眼间的工夫，机舱后方的石傀儡便被扫荡干净。而蝮蛇与盖雷斯也已经在用自己手中的步枪为卓洛提供火力支援了。“保持火力压制！”艾沃利焦急地看着刚刚被拖上踏板的集装箱，“该死！这玩意就不能转得快点吗？！”

一声尖啸划过漆黑的夜空，很快是第二声。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我们最好快点爬升！”艾沃利大喊。“那东西过来了！”

就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艾沃利的话得到了验证。“紧急机动规避！”飞行员紧张的喊声在无线电中传来，“所有人抓稳！”

卓洛刚刚跑上机舱踏板，突如其来的晃动便让他摔倒在地。卓洛小声抱怨着飞行员的架势技术，也抱怨着刚才嵌进了自己屁股的一枚长钉子弹。他迅速用右手抓住踏板上的凹槽结构，避免自己摔下飞机。而此时，那只尖啸的巨兽也从运输机后方凶狠地扑来。

空战中将机尾朝向敌机是很愚蠢的举动，但这架专为运输任务设计的“风神翼龙”运输机唯一的机载武器便是后货仓支架上的转管机枪。这样一来，伊露娜便能向迎面而来的飞兽倾泻猛烈的火力。

那是一只体长约十米的骨龙，他的身躯只剩一根根石化的白骨，拼凑在一起成为一只龙形的骷髅。一双骇人的骨翼扇动出淡紫色的死亡之光，硬着机尾处飞来的子弹，呼啸着扑在风神翼龙的机背上。

正在爬升的运输机在受到撞击时猛烈地颤抖了一下，机身危险地向左侧倾斜了过去。而这突如其来的震动也让牵引绳末端的电磁铁脱离了集装箱，约1.5吨重的箱子摩擦着机舱地板，径直向卓洛砸去。

“糟了……”卓洛立刻向右侧移动，但双手攀爬的速度太慢了。很快，他就会被箱子推着一起摔出机舱，坠向地面。

但这并没有发生。伊露娜以最快的速度拉住了集装箱尾部，双脚用力蹬地，她的靴子底部的纹路稳稳咬在机舱地板的突起上。可怕的金属拉伸声嗡嗡地响起，但坚固的箱体并没有因此断裂。

艾沃利重新将电磁铁粘在箱子上，伊露娜与他一起抓住缆绳，合力将集装箱拉近机舱。但此时机身的倾斜角度已经超过45度了，而机背上的那只骨龙随时都有可能把机身撕裂，失速警报嗡嗡地响起来。“快把飞机拉起来！”艾沃利感觉自己的外骨骼内部已经被冷汗浸透了。“把那个家伙从背上甩下去！”

飞行员没有回应。如果说艾沃利只是有点紧张，那这位飞行员的心脏都快要跳出来了！此时，风神翼龙的右机翼底部撞到了一根柱子，整个机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左侧急速倾斜。“准备迎接冲击！”飞行员竭力大喊。

在同一瞬间，蝮蛇抓住了卓洛的手臂，将他拉近机舱。而盖雷斯也眼疾手快地推了集装箱一把，沉重的箱体滑到了固定位上，四个卡笋从机舱底部弹出，锁住了摇摇欲坠的集装箱。

很快，整个机身以90度的倾斜角低空掠过街道上空，机背重重地撞进一排建筑的外墙。机舱中的队员们抓紧了身边一切可以抓住的东西，防止被剧烈的晃动甩出机舱。

几秒后，飞行员将风神翼龙的姿态重新拉了回来，而运输机的机体在碰撞中竟奇迹般的没有受损。不过刚才趴在机背上的那只骨龙就没那么幸运了，它被废墟中大大小小的石块砸了下去，重重摔在了一群石傀儡中央。与此同时，反重力装置重启，运输机一边调整姿态一边减速悬停，为重新爬升做准备。但机腹还是免不了在地面上重重磕在了地上，摩擦了几秒后，整个机身又像打了个水漂一样，弹回到半空中。

“该死！快把舱门关上！”卓洛望向身后的舱门，无数被惊动的石傀儡正在街道上追着运输机狂奔。大大小小的子弹也射进机舱里，撞到机舱内壁后来回反弹，划出一道道危险的尾迹。

艾沃利连忙跑向舱门边，拉起控制杆，液压动作筒拉着舱门缓缓闭合。

“这飞机上的东西都这么慢吗？！”艾沃利抱怨道。

最令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一枚高爆弹跳进机舱，在撞到机舱顶部时爆炸了。然而机舱并没有受损，这是一枚EMP弹。得益于风神翼龙的电磁防御系统，强电磁脉冲只不过使机舱内的照明灯闪烁了几秒，但魅影队员们的外骨骼却失去了动能屏障，动力装置也被迫重启。

卓洛在心中暗叫一声糟糕，外骨骼失去动力的艾沃利僵硬地摔倒在地上，慢慢滑向还未关闭的舱门。卓洛左手抓住刚才用来牵拉集装箱的绳索，右手紧紧抓住艾沃利的手臂。“抓住你了！”

此时，其他队员的外骨骼已经完成了紧急重启，蝮蛇跑到机枪位上，向视野范围内的敌人扫射。卓洛将艾沃利拉回机舱中，“快！起飞！我们离开这里！”

“卓洛小心！”话音未落，伊露娜抓起卓洛掉在地上的霰弹枪，瞄准卓洛的方向。正当卓洛感到不解时，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紧急缠住了自己的后背。

“艾沃利？！”卓洛转过头，看到艾沃利的外骨骼已经剥落，护甲碎片凌乱地散落在地上。而一支散发着紫光的石头手臂紧紧勒住了自己的喉咙！

“艾沃利刚才被击中了！”盖雷斯慌忙举起手枪，试着瞄准已经石化的艾沃利，但在不停晃动的机舱中，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卓洛可以将它捏碎其他其他石傀儡一样，将它捏碎在手里。但他不能这么做，只要石傀儡有哪怕一点粉末落在机舱中，那点粉末便会继续散发能够将人石化的以太物质。如果运输机将这种物质带到魅影的基地，那将会带来毁灭性的后果！

卓洛不停晃动着身体，试着将艾沃利甩下去。此时机舱门已经关闭了一半，风神翼龙正在加速，以较小的角度快速而稳定地爬升。“伊露娜！快把它射下去！”卓洛大喊着，“快！不能让这种可怕的物质离开这颗行星！”

伊露娜的手有些颤抖，他知道此时扣动扳机会有什么后果。

“你知道该怎么做！伊露娜！”卓洛转过头看着她，“没多少时间了！”

伊露娜恶狠狠地哼了一声，她咬着牙，将霰弹枪的枪口戳在卓洛身上，仿佛用了全身的力气扣下了扳机。

一声巨响，卓洛的胸口被冲击波轰出了裂痕。而他背上的石傀儡则完好无损地与他一起飞出了机舱，触地时被卓洛压在身下，摔了个粉身碎骨。

卓洛有些艰难地爬起来，望着风神翼龙尾部推力喷口的两道蓝光飞速远去，长长舒了一口气。

任务完成了，但这场战斗结束了吗？

当卓洛从地上捡起一把突击步枪，看到瞄准镜下方显示着“1106”的计数面板时，他的心中便有了答案。

“一千一百零七，一千一百零八……”

卓洛没有瞄准，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已经不需要瞄准了。面对密集的石傀儡，狙击步枪射出的子弹甚至能一枪穿透三个敌人。

“一千一百二十九，一千一百三十……”

很快，狙击步枪的子弹耗尽了，卓洛便扔下了武器，抡起拳头。他一边怒吼，一边更加有力地将那些怪物砸地粉碎。他就像疯了一样，毫不疲倦地一次又一次挥舞拳头，直到自己的身影被黑暗彻底吞没……

……

赫格隆平原的夜晚格外的漫长……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洒在这座末日一般的古城中，墙壁上那些诡异的紫色符文早已消散。而城市的街道已被灰黑色的碎石覆盖，仿佛铺了一层厚薄不均的沥青。

但并非所有碎石都失去了生命，在一段断墙的阴影中，一只闪着紫色微光的手臂吃力地挪动着，驱动着它的身体爬向温暖的阳光。

这只手臂的主人已经不能行走了，它腰部以下的身体不见了，另一只手臂也消失了。只剩一个尚且完好的头颅，睁着一双空洞的紫色眼睛，望向一个遥不可及的目的地。

就在它的指尖即将触到阳光时，一只黑色的大脚狠狠跺碎了它的脑壳。黑色的石头人缓缓倚着断墙坐下，他看上去疲惫极了，夜一般漆黑的身躯上遍布着深浅不一的弹痕。他无力地将头靠在墙上，望着满城的废墟，嘴里缓缓念出了一串数字——

“四万六千九百二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