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不关风月
“昨儿个说到这朱狄被师爷作证弄了个措手不及,”说书先生呷了口茶,继续说道:“今儿个我们继续说着后续发展!客官们,听好咯!”
底下听书的汉子朝台上扔了几个铜板,调笑道:“先生快着点吧,大伙早就等不及了!”
虽说胡文庆和朱狄的案子早就结了大半个月了,但镐都机灵的生意人趁机找了镐都有名的巧嘴,这半个月一直在说这个案子,还场场爆满。这两人死了,却让不少人赚了个盆满钵满,也算是功德一件了。
“人声熙攘,众人纷纷被眼前的转折弄得目瞪口呆,这最精彩的戏啊,不在老夫这里,在公堂之上哟!”
公堂之上,朱夫人依旧哭得凄惨,沉浸在丧子之痛之中无可自拔,师爷隐晦朝朱夫人看了一眼,回过头对着邢大人和陈钟培哭诉。
“两位大人明鉴,朱狄确实在钱庄没什么钱,那是因为所有的钱都在草民的户头上!”师爷朝朱狄瞪了一眼,然后咬牙朝台上的两人道。
“哦?你可有证据?”陈钟培跟在长安身边久了,话语间不免染上了长安的腔调。
“大人,这是草民在不同钱庄用不同身份存款的收据,大人可以一一前去查证。”师爷从怀里掏出一沓纸,里面新旧不同,有些明显是近日的,而有一些皱皱巴巴的还泛黄,明显是有些年头了。
陈钟培示意衙役拿上来,拿在手里仔细翻看,不久便抬起头,朝着堂下大声道:“不错,这些凭据都是真的。从正德三十年到定乾二年的收据,每年两笔十万两。”陈钟培狠狠拍了一下桌案,“朱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这些钱,要不是贩卖私盐,你是去搜刮全国的百姓了吗!”
“哼,今日被抓到了,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怪自己识人不清,被小人害了去。”朱狄知道自己逃不过了,干脆站起来了。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我有什么好说的,成王败寇,今日我栽在你们手里了,是我该,可是你们都扪心自问,你们又有哪个手里是干净的。”朱狄伸出手比了一下继续道:“我不过是底层,真正有害的还高坐在公堂之上呢!”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朱狄这话是直接指责魏丞相。
当朝魏丞相权倾朝野,而这个世界上,知道的太多的,注定活不长。在场的人听到这话都吓了一跳,特别是来看热闹的百姓,心里把朱狄骂了个半死,说什么不好,这样公然挑衅魏丞相,要是魏丞相一个不高兴,在场的都得倒霉。
“朱狄,你这是在指责本官吗!”邢大人总算是找回了感觉,重新掌控了审问。
“哼,谁心虚谁知道。”
“来人,朱狄藐视公堂,拖下去仗责二十。”
朱狄很快就被拉下去打了,如今跳出来一个知道所有事情的师爷,朱狄倒是变得可有可无,无非是最后还需他摁个手印,至于摁手印的时候是死是活,那都不重要。
公堂上一时气氛十分诡异,朱夫人的哭声实在是令人心烦,陈钟培叫衙役把朱夫人带下去安置好,虽说朱夫人的父亲去世多年,可朝中有不少人都被前大理寺卿关照过,故而朱夫人到底还是不同的。
邢大人清了清嗓子,继续审问道:“关于这件事,你还知道什么?”
“回大人的话,朱狄每次都叫草民去钱庄存钱,将钱款汇给一个夫人名下。”
“一位夫人?”邢大人略微不解地问道。
“正是前礼部尚书胡文庆的夫人。”
这话一出,镐都百姓再联想一下平日里胡文庆在镐都的风光及前两日从胡文庆家里搜出来的金银珠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酒楼内一时一片唏嘘,镐都的百姓们对于深不可测的官场又有了新的认识,很是满足的喝茶喝酒了。
说书先生继续在上面唏嘘道:“胡文庆利用自己在朝中的势力为远在青峰镇的朱狄做掩护,而朱狄就将每年贩卖私盐所得分给胡文庆,上下勾结,为祸我朝多年啊!幸而皇上英明,识破了二人的勾当,为我朝除去了一颗毒瘤!”
“诶,先生,那朱狄的夫人怎么样了啊!”一名妇人不免有点可怜起朱夫人来,“朱夫人要是也被……岂不是太可怜了点?”
“皇上圣明啊,经查实,这朱夫人早就和朱狄没有来往了,皇上开恩,赐二人和离,如今朱夫人已经回去娘家了。既然和朱狄没有关系了,自然也不受惩罚啦。”
大概是百姓都喜欢这种戏码,大堂里一片欢腾,说完这个故事,唏嘘一番,立马又撺掇着说书先生说点别的。
楼上雅间,一个美人开门,风情万种地进来了,福了福身子,娇媚地道:“公子,可满意奴家安排的戏码?”
只见一个雪衣男子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伸手拿起手边的茶喝了一口,拉过女子,“媚儿,你这几日就是这样为皇上歌功颂德的?”
苏媚儿趁势依偎在长安怀里,“不知主子是否满意?”
“我满意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那。”长安搂着苏媚儿,低声耳语道。
苏媚儿调笑着,“死样!明知道奴家是为了你才去做的。”
长安笑笑,安抚地拍了拍苏媚儿,“你现在是越来越入戏了。”
“那是当然,不过这师爷是这么回事?主子是怎么买通他的。”
“不是我买通的,是他自个儿送上门来的。”
苏媚儿挑了挑眉表示对此事充满了兴趣。长安叹了口气,细细解释着。
那天长安醒了之后就赶紧吩咐流戈和莫杀护送朱夫人来镐都指证朱狄,到了青峰镇,朱夫人听到朱狄可能不能定罪之后勃然大怒,连夜赶往镐都,果然,一行人在路上遇到了追杀的杀手,跌跌撞撞,总算是安全到达了镐都。
不过就在朱夫人到的前两天,长安府上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就是师爷。
长安见到师爷的时候也是十分吃惊。师爷跟在朱狄身边很久,要说指证,自然是最佳人选,只是朱狄还在镐都时,师爷就已经跟在朱狄身边了,要想策反他,实在是太难了。何况同谋也是死罪,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加珍贵了,利诱色诱都不合适。
师爷一上来就直接说了,“我知道你现在在找指证朱狄的人,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也可以帮你。”
长安一时搞不清楚师爷到底在想什么,只好选择保守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明人不说暗话,我希望你保全莞儿。”
长安敲了敲手里的扇子,不解的问道:“莞儿是?”
“就是你们所谓的朱夫人。”
长安点点头表示答应。这样爽快反而是让师爷感到不安。
“你不问我为什么宁愿背叛朱狄也要保全夫人吗?”
“个人有个人的秘密,知道的太多,总是不妥的。”
“人之将死,还有什么秘密不能说的呢。你愿意听吗?”
长安拿不准师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自然是暂时顺着他比较好,于是微微一笑,倒了一杯茶示意师爷坐下谈,“愿闻其详。”
正德二十七年,朱狄还是一个穷酸秀才,又无父无母,唯一跟在身边的小厮,还是他隔壁人家的娃。那家人很是清贫,怕饿死自己的孩子,想着朱狄好歹是个秀才,跟着朱狄不会饿死,于是将儿子送给了朱狄当小厮。
两人一路几近于乞讨的跑来了镐都,朱狄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只有这么一次机会,卯足了劲的读书。皇天不负有心人,朱狄考上了探花。
可是镐都是权贵聚集的地方,哪里是朱狄这种无名小卒能够出人头地的地方,幸好朱狄长了一副好皮相,在外又表现得十分谦逊。于是当时的大理寺卿看中了他,朱狄成为了大理寺卿最小女儿的东床快婿。
本以为仕途会一帆风顺,谁知大理寺卿是因为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而为自己的女儿选一个人照顾她余生。岳丈死后,没有人庇护的朱狄很快就被挤出了权力中心,好在户部尚书念旧情,将朱狄外派到了青峰镇。
到了青峰镇的朱狄渐渐觉得是这个正房拖累了自己,渐渐就冷落了朱夫人,纳了一房又一房的小妾。后来就发生了朱狄的嫡子被小妾害死的事情,夫妻二人自此反目成仇。
“师爷这是在向我叙说朱狄的生平么?”长安听完,良久才问道。
“自然不是,只是可惜夫人,这么好的女子,就这么被辜负了。”
“你喜欢朱夫人?”
“我哪里有资格,她是千金小姐,即使是落难了,也是贵人。而我,不过是个下人。我,只是心疼她,心疼她遇人不淑。若不是朱狄,恐怕她如今也是镐都的贵夫人,风风光光一辈子吧。”
师爷失魂落魄地说完,也不等长安再说什么就转身走了,连带倒了桌子上的茶杯都不知道。
“唉,师爷也是个可怜人啊。”苏媚儿听完也不免唏嘘。“那师爷到底喜欢朱夫人吗?”
“人生自古有情痴,此事不关风与月。”
雅间外的欢闹声一阵赛过一阵,镐都的日子就这么悠悠闲闲的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