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心动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没关系，”杏杉说，“你不用这么快答复我，两年呢，两年里我会遇到很多人，我不该这么快心急的，你不用在意，根据自己的意愿来就好，这件事很重要，所以，绝对要顺应你自己的心意。”

听到这番话之后，那一晚我彻夜难眠，而熹籽也是。

“阿翾，”熹籽知道我没睡着，于是找我谈心，“我们说会儿话吧。”

“嗯。”我翻了个身，朝向她，与她两两相望。

“我不想一辈子当个宫女，”熹籽说，“你就当我世俗，我只想嫁个富贵人家，从此以后不愁衣食，我想当主子，而不是当丫鬟。”

“嗯，这挺好的。”我说，“我也不想整天服侍别人。”

“都是一样的命，为什么有的人高贵，我就必须要低人一等？我的姿色不错，这宫里达官贵人这么多，我不能失去机会！”熹籽愤愤不平。

“那你，想当太子妃吗？”我想到了之前她对太子的暗送秋波，问道。

“如果可以的话，那最好，”熹籽说，“历史上还有一些平民皇后呢！她们能做到的，难道我就做不到吗？”

“你这话可得小心点，不要被别人听了去，”我道，“皇后可不是谁都能当的，你以为这是小时候玩过家家呀！”

熹籽哼了一声：“我想当皇后，也比你想当仙女强！”

我想到了童年的时候，一堆小孩子玩过家家，我本不感兴趣，却被嬷嬷要求多和小村里的小孩子一起玩耍，等到我去那里的时候，想要演的角色已经差不多被分配光了。

诚焕是孩子王，在这场游戏里，他是国王，熹籽是皇后，敬泽是侍卫，还有其他几个孩子，扮演丞相和别的角色。

诚焕见到我，有些欢喜，他说：“阿翾，你也来玩吗？太好了，要不，你来当贵妃吧！”

熹籽叉着腰看着我，道：“我是皇后，你当了贵妃后，要向我请安！”

我哼了一声，把头瞥向一边：“我才不要当贵妃呢，我要当比你们任何人地位都高的角色！”

随后我转回头，伸出食指，一脸郑重对众人道：“我要当仙女！”

众人一愣。

“仙女可是连皇帝见了，都要跪拜的人呢！”我道，“不束缚于俗世，不困于繁文缛节，可以飞到天空，也可以变幻形象，我才不要当什么贵妃和皇后呢，我要当仙女！”

熹籽当场毫不留情地哈哈大笑。

童年时的我，异想天开，对这个世界上很多神奇之物深信不疑，我原以为我长大了，会把这些幻想抛弃，可现在，我发现我还是那么不切实际。

杏杉说，她可以把力量给我，也可以让我继承那个位置，说实话，我有一点心动。但不自信自己能否承担这个位置。

许是为了呛熹籽，我也哼了一声：“可是太子深爱杏杉，他不会去爱别的女子。而且，也许我还真能当上仙女呢，杏杉说了，她在找人继承她的位置，而我，在她的人选之中。”

“你疯了吗，言彬翾？”熹籽忽然一骨碌从床上坐了起来，“你真的觉得，像杏杉那样很好吗？”

“难道不好吗？”我问，“她在人间的生命虽然短暂，可也享尽众人的爱和尊重，那之后，她会回到天上。”

“什么狗屁的回到天上，那就是死！死就是死，什么天上不天上！”熹籽眼中带上恐惧，她哆嗦着，努力保持镇定，“好死不如赖着活，换做是我，才不要那样的人生！”

“你怎么知道，人死之后，一定会去天上，而不是下地狱呢？”熹籽忽然身子发抖，声音和语气让我害怕，许是夜深的缘故，我觉得周围的空气，异常寒冷。

“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东西，”熹籽气愤地说，“什么神明！什么鬼魅！我一点半点都不想和这些扯上关系！我来观星楼，是个错误！我宁可去选秀，去后宫，也好过呆在这里！”

随后她又躺下，卷起被子，翻了个身不愿理睬我，然而透过微弱的光，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发抖，不知她是不是在默默哭泣。

我不懂她，她也不懂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激动，也不想去问她其中缘由。

沉默也许是好事，因为真要争论起来，我们谁也说服不了谁。

两年吗？两年之后，杏杉年满十八岁，到时她就会死去，再过一年，敬择会来看我。到时袁哲大人会一起来吗？我忍不住心想。

我一夜未眠，第二日，我对杏杉说：“也许，我可以试试看。”

杏杉十分欢喜。

“我们可以先试验一下，”杏杉说，“看看你的身体能否承受那些力量。”

我点了点头。

当杏杉的力量传递给我的时候，我感到全身发热，我听到血液在血管里流动的声音，热流经过我从头到脚的每一寸，我耳边有闷雷轰鸣，头顶有电流经过，起初还能忍受，但后来忍不住连连干呕。

我觉得身体发烫，没有力气，眼前红黄蓝紫光怪陆离，所有的景和人都显得模糊而扭曲，我听不到真切的声音，那些呼唤我名字的声音都像来自彼岸，我如身坠云端，摇摇欲坠，又如被埋身于土，胸口被压着喘不过气来。之后我便失去了意识。

醒来后，只觉浑身酸痛，并且高烧不止。

杏杉告诉我，这是正常的，我的身体一时无法承受这些能量，必然会有一些不适反应。

我虚弱地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我以为这些痛苦很快就会过去，然而几日以来都是如此，它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着我，并且，我不能因此一直卧病在床，我还是需要起身忙活儿。我想到了杏杉，她是否也和我一样每天经受这样的痛苦？这就是能力的代价。而杏杉的能力和承受的痛苦，是我的好多倍。

杏杉把我叫到她身边陪读之后，我比以往多了更多的权利，我可以自由出入藏书阁，在那里，我如饥似渴查阅古书和文献，我在每一本书里查找着姑获鸟的资料，可是关于它的记载很少——大概因为它是个不厉害的妖怪吧。

我婉转地向杏杉询问妖怪修仙一事，到后来我把月华的事情选择性地告诉了她一部分——毕竟，我不想提及有些私事，杏杉很有耐心地解答了我的疑惑。

我的身体无法承载杏杉的力量，这使我愧疚，也使她忧愁，她的忧郁感染了我，有一段时间里，太子在我身上，看到了杏杉的影子。

太子说：“彬翾，你刚才的表情，好像杏杉，她也时常这样面露忧色，我看了便觉得心疼。”

我一愣，随即立刻微笑，怕连太子也感染愁绪。

我与杏杉比较亲近，太子便也和我亲近起来，他和我的谈话里字字句句不离杏杉，那种柔情使人心里一暖，假使有人能以这样的痴情待我，我一定会心融化成一团，毫不犹豫地抛下一切和他走。

假使，袁哲大人也这样待我……我脸上有了微热，整张脸红彤彤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的事，即便诚焕是我的未婚夫，我也没想过和他彼此喜欢这种事，然而现在……我的脸更红了。

“你这样真好看。”太子轻声说。

我心里一惊，抬头，对上他如水的双目，忽然更加不好意思了，我从小不太擅长与男孩子接触，此刻心砰砰跳得飞快。

此时熹籽正在一旁侍奉，她若有所思瞥过我，又瞥过太子。

熹籽果然没有放过机会挖苦我，回去之后，她打量着我，面无表情对我说：“太子似乎对你不错。”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只想随便说几句应付过去：“只是因为我侍奉杏杉罢了。”

“你的运气真好，”熹籽道，“竟然得到了杏杉的看中，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杏杉不可以嫁人，但是你可以，等将来杏杉死去，太子说不定会把你当做杏杉的代替品，到时你成了太子妃，可别忘记我。”

我最烦熹籽动不动就把谁和我说成一对，尤其这次，她言语里的讽刺实在明显。

“我才不要嫁给太子！我不要当任何人的代替品！我不要嫁人！我宁可也在十八岁之后死去，灵魂归于天上！”我努力不让自己生气，但还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小情绪。

“疯子！你知道死去是怎么回事吗？人死后去的不一定是天上，可能是地下！你知道地狱有多么不堪吗？”熹籽狠狠瞪了我一眼。

“那又如何？”我的倔强上来了，“生前风光无比，享尽人的尊敬和喜欢，拥有诸多美好之物，即便早早死去又如何呢？”

“你疯得不清！”熹籽生气地看着我，声音轻微颤抖。

“我休息了。”说罢，我钻进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