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傍晚,谷大华家。吴小艾正坐在沙发上,戴着耳机,眼睛盯着电视里的相亲节目,左手拿着一本杂志,右手抱着一袋开心果,嘴里卡巴卡巴的嚼着。谷大华在自己屋里玩电子游戏。南方一般到了天冷的时候,屋里和外面温度差不多,而在北方,有暖气的屋里却总是暖哄哄的,谷大华光着膀子光着脚,玩着玩着突然想上卫生间,起身趿拉着拖鞋,打开卧室门向外走,又好象想起了什么,到床上拿起了睡衣披在身上,拉开门准备出去的时候又站住了。“TM的,这是我家啊,搞的我像个客人似的。”他心里想着,伸手一把把披着的睡衣丢在床上,故作咳嗽了一声,昂首挺胸的走向卫生间,在路过客厅沙发的时候,他走过去了,又转头看着沙发上的吴小艾站住了,心里很是纳闷:“看电视,看杂志,吃东西,听歌,这四件事情同时进行,她是怎么做到的?”这是吴小艾根本忽视他的存在似的继续着看电视,看杂志,吃东西,听歌...谷大华对着吴小艾说:“喂!把脚从茶几上放下来!”吴小艾好像没听见似的,不理他。其实吴小艾是真的没听见,你想啊,同时做四件事情的脑子已经很忙了,还哪有空去管身边的人说什么。
谷大华很尴尬...向着吴小艾挥了挥拳头,扭头进了卫生间。不一会,谷大华出来了,一边低头整理着裤子一边拉开门,抬头猛的看见吴小艾站在门口,俩人脸贴的很近,“我靠!”谷大华一激灵,刚上完厕所,让她这么一吓,又差点尿出来。“你偷窥我!”他冲着吴小艾吼。吴小艾一脸无辜的样子,说:“切~~我也要上厕所。”说着,从谷大华身边钻过去,进了卫生间,把门关上。谷大华捏死她的心都有了。冲着卫生间的门暗骂了一句脏话,扭头要走,卫生间的门突然有开了,吴小艾探出头,冲着谷大华说:“谷先生,请你走远一点,这样很不礼貌。”谷大华强忍住胸口即将喷出的血,气的说不出话来,他从小到大都没人敢把他气的说不出话来。谷大华胸中憋闷,不撒一下就要憋死,于是,他决定去高阳家。
高阳刚洗完澡,对着镜子擦头发,趿拉着拖鞋,穿着一条到膝盖的大短裤,上身穿一件黑色的背心,肩膀和胳膊上的肌肉很壮,魁梧的上身把原本松松垮垮的背心撑的有棱有角,这样的身材,城里长大的孩子要通过那些花钱买罪受的健身来得到,但对于从小跟家里干活的高阳来说,他的肌肉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
高阳的门现在在谷大华眼里,就像是一张破鼓似的,被他砸的很有节奏......高阳打开门,谷大华的拳头差点砸到他头上,被高阳敏捷的躲开。谷大华进了屋,跌坐在沙发上,喘着粗气。高阳依然像平时一样,给他递上一杯咖啡,然后微笑着坐在对面,等着谷大华先说话。
谷大华一直把高阳当成可以无话不谈的那一类朋友,其实他的这一类朋友也只有高阳一个。自从吴小艾住到谷大华家里之后,谷大华基本上每天有十多个小时是呆在高阳家的,而高阳的婚介所就在小区门口不远处,而且还雇了个小姑娘在店里招呼着,所以高阳每天基本上也是上午睡到十一点,早点午饭一起吃,然后下午去婚介所,然后带两个小时又去找地方玩。高阳的这种生活模式和谷大华的几乎同步,所以,在谷大华睡觉的时候,高阳基本上也在睡觉,在谷大华想找高阳的时候,高阳也基本上在家。
“我想杀人,啊~~~”谷大华一进门就冲着高阳喊。
“不可。嗡~~~~~~~”高阳一边挂着胡子一边说。
“换一种说法,恩~~有没有一种方法可以让一个人消失,而法律又管不着的方法?”
“无有。嗡~~~~~~~~”
“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我搬来你家住吧?”
“不可。嗡~~~~~”
“然后整个房子租给她,收她房租?”
“不妥。嗡~~~~~~”
“她现在没工作,房租交不起,她就自动走了。啊哈...”
“不会。嗡~~~~~~~”
“哇草,你能不能认真点跟我说话?”
“是啊。嗡~~~~~~~”
“......”
高阳对谷大华的抓狂表现的轻描淡写,这让谷大华更抓狂,“喂!你是复读机啊?!复读机啊?!你能不能先别刮胡子?!”
高阳把刮胡刀关掉放下,笑嘻嘻的走向厨房,一会儿功夫从厨房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玻璃杯,里面装着颜色很诡异的液体,递给谷大华,“尝尝我煮的苦丁茶,去去你的火气。”“苦丁?哇擦,还是算了,那玩意儿的苦能让我哭。”谷大华一直很奇怪高阳喜欢这种难喝到要老命的茶。高阳笑着说:“我自己加工过,苦味已经去了大半,你试试看。”谷大华用一副近似于要赴死的表情抿了一口,“恩?好像是不太苦哈?这玩意儿真的去火?”“呵呵,苦丁本来就是先苦后甘,最后的回味能洗涤你的灵魂。”高阳笑着说。谷大华觉得确实没有像以前喝的那么苦,于是一仰脖,大半杯灌进肚子里。
高阳酷爱喝苦丁,他一直以来被这座城市贴上了低层和农村的标签,其实并没人在意,但高阳自己给自己带上了这个紧箍咒,走到哪,做什么,都会不自觉的觉得自己低人一等,这种感觉让他很压抑,于是他发毒誓要摆脱自己的出身和地位,其实就是摆脱自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他觉得只有卧薪尝胆强大自己才是出路,而他没有勇气每天把个猪胆挂床头,还尝呢,光是看着都觉的恶心。所以,他酷爱喝苦丁。他觉得这是励志,但在谷大华看来,这种励志是自欺欺人。说白了,就是一种精神寄托,而他这种精神寄托对提高自我,屁点作用都起不到。
谷大华喝了一杯后,心情平静了许多,而且有一种婴儿找到乳头的满足感,他很诧异苦丁的安抚功能这么强,斜靠在窗户边发愣。高阳点了一根烟,也靠在窗户边,一本正经的对谷大华说:“我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你需要淡定一点,不就是屋里多了一个人么,有什么的,就像是你经常会给自己家里买这买那,或者,比如说,你可以把吴小艾当成是你新添置的家具家电之类的,然后你还是过你的生活啊。或者,这是天意,也说不定哦。”
“天意?什么意思?”谷大华看着高阳,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每逢谷大华在人生道路上迷茫的时候,高阳就会像指路明灯一样给谷大华意想不到的见解,然后他会得到启迪和方向。于是,每逢高阳一本正经的跟谷大华说话的时候,他都会很虔诚的聆听,就好像教徒在虔诚的唱赞歌一样。
高阳吸了一口烟,慢吞吞的说:“首先有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我。这么多天,你有没有对吴小艾有过什么想法?”
“有啊,掐死她!”谷大华恶狠狠的说。
高阳扑哧一下笑了“我指的是男女之间那种想法。”
“靠,怎么可能,我对她唯一的想法就是,掐死她!”谷大华快跳起来了。
“一点都没有么?梦里也算。”高阳说。
“一点都没有。”谷大华很奇怪高阳会这么问。
高阳收起笑容,说:“你看啊,你,吴小艾,一男,一女,男未婚,女未嫁,没问题吧?”
“没问题。”
高阳接着说:“恩,这样看是没问题,住在一块,就是问题。”
“什么问题?”
“大问题。”
“我杀她之前先杀了你吧。”谷大华目光呆滞的说。
“你别激动,我是想说,你是觉得没有那种想法就是对的,是么?那么我现在要告诉你,其实,如果你对她有想法,我指的是男女之间那种。如果你有,说明你不喜欢她,或者说,说明她不是你的女人。但如果你对她一点那种想法都没有的话,她说不定就是你的女人。”
谷大华想努力的跟上高阳的节奏,努力的理解着这话的意思,可这努力让他眼冒金星,晕晕的看着高阳。
高阳接着说:“就是说,她可能是上帝派来的。”
“我还是决定先杀了你吧。”谷大华头晕。
“我的意思是说,你别主观的把这事想的那么恐怖,你可以试着深呼吸,把吴小艾想象的美好一点,比如,她是你的亲人,好朋友,女朋友,诸如此类,反正是你不讨厌的人。试试试试。”高阳慢悠悠的又点了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仰起头,闭着眼睛,就好像是在给谷大华示范深呼吸的动作。
谷大华也仰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
“怎么样?”高阳吐出烟,说。
“咦?好像好一点哦。”谷大华保持深呼吸的姿势没动,用鼻子哼出一句。
“我可以问下,你把吴小艾想成什么人?”高阳问。
“我二姨。”谷大华吸气时间有点长,头有点晕,睁开眼睛,晃了晃脑袋说。
“噗~~~~~”高阳让烟呛着了,咳嗽着拍了拍谷大华肩膀说:“咳~~试着相处一下,啊,处一下,说不定是好事。”谷大华愣愣的说:“我没指望是好事,别是坏事就阿弥陀佛了。”
高阳缓过劲儿来,对谷大华说:“好了好了,睡觉睡觉。”
谷大华还在回味着高阳刚才那段话,他一边游魂似的回味着,一边向门走去,经过茶几的时候,还拎起了放在上面的茶壶,说:“这苦丁我拿走去去火。”说着打开门,身后传来高阳的声音:“哦对了,下个星期我公司里要搞个相亲节,我会很忙,最近除了失火和停电,你别这么晚砸我门。”
“相亲节噢?我对这个倒是很感兴趣,哇哈哈!”谷大华突然转过身,眼睛里一下亮堂起来,好像一下子忘了吴小艾的事情。
“吴小艾,吴小艾,吴小艾........”高阳嘴里念叨着,脸上挂着幸灾乐祸的表情。
“你个坏人,你个坏人,你个坏人.......”谷大华被戳中了,一下子又回到游离状态,嘴里喃喃的说,边说边靠着墙,进了楼梯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