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你愿意当我的继承人吗

那些谣言不攻自破，不久之后，皇帝将六皇子立为太子。

“杏杉是天女转生，也是神明的使者，她和我的小六私交甚好，小六也定然也能得到神更多的喜爱，若他日后继承我的位置，定能使神泽被我国，福佑八方。”皇帝如是说。

六皇子变成了太子，他更加喜欢杏杉，也带着更多的感谢，无人能再对他的爱慕指指点点——连神明都允许了，谁有资格再传流言？

那之后，杏杉刻意和他保持了很长时间的距离，她说得清楚明白，她不会回应，这令太子十分难过。他对杏杉的喜欢里，带上自卑的成分，贵为太子又如何？在她面前，他依旧卑微如尘土。他陷入了漫长的忧郁，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众人为之感慨不已。

之后杏杉终究是不忍心，她跑去找太子，说：“抱歉我依旧不能爱你，”她饱含歉意地看着他，“对不起，可是，我希望我们能和小时候一样无话不谈。”

太子眼中泪光闪闪，然而充满了欣喜，他连连点头，激动地说道：“即便只是这样看着你，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你只要对我微笑，就足以使我快乐一整天。”

杏杉一听，感动地差点哭出声来。然而她努力忍着，怕要是自己落泪，会触动太子的心绪，让他哭得更伤心。

之后他们恢复了来往，宫廷里不再有不好听的流言，而是对太子寄予了默默的怜惜，尤其是那些渴望遇到痴情男子的女子们，当然，也有人认为太子太过优柔寡断，沉溺于儿女情长，缺乏将来一国之君该有的魄力。但太子才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只在乎杏杉。

现如今，太子远行归来后，一有空便来看望杏杉，近两年来杏杉的身体差了很多，使他更珍视和怜惜她。

她的虚弱，她的才华，她的身和心的美丽，让太子感慨为何上天这样不公，为何不让她在人间多留一些之日。每每想到杏杉在将来会告别这个世界，他都会当场落泪，难以自制。

熹籽在侍奉杏杉的时候见过太子，她曾悄悄对我说，若是有女子能像那样被太子深情对待，天下的女子都会羡慕她，他望着杏杉的眼神，再铁石心肠的人都会融化。

太子一片痴情，令人感动，有时杏杉要去修炼或者观星，太子就会在外静静等候。

杏杉的身体最近越来越弱，有时甚至不方便出来见他，太子就在殿里借酒消愁，有一次正好是我和熹籽服侍在旁。

“说得好听点是回到天上，可是我知道，那是会死的好听点的说法。”太子叹气，随后望向我，“你知道吗？杏杉十八岁生日那天，就会死去。我……”他说着，落下泪来。

“殿下不要太过悲伤，”我不知如何安慰，这些安慰的话，他一定听过很多，可再多也没有什么用，“不然杏杉姑娘会放心不下，他最担心的，还是殿下您，您要好好保重。”

“你知道吗？”喝醉了的太子，紧紧拉住了我的手，我一慌，脸上顿时红了起来，他望着我，满脸真情实意，使我觉得若是我移开视线不好好听他诉说，便会辜负了他的诚意。

“我为太子，然而，我羡慕那些穷苦书生。”太子身上有浓浓的酒气，然而因为他脸上的哀愁太浓，我不觉得讨厌，我喜欢杏杉，而这男子痴迷她，这深情连我也被感染。

“那些戏文里，董勇，他可以娶七仙女，刘彦昌，他和三圣母成亲，为什么穷困书生都娶上了仙女，而我贵为太子，却没有这个福分？”

“因为，那些故事都是穷书生写的啊。”答话的，是熹籽。

熹籽上前来，恭恭敬敬对太子跪下，道：“假使奴婢有能力，也写一个故事，写穷苦人家的女孩子，被痴情富贵公子看中，三千宠爱集一身，又获得长生不老药，与心爱之人做一对神仙眷侣，之后让世人都传颂我写的故事，都以为这是事实，可事实如何，又有谁知道呢？”

她本想说的是，被帝王看中，封为皇后，幸而在紧要关头改了口，免去了不必要的灾祸。

太子将视线停留在熹籽身上，他放开了我的手，转向熹籽，笑了起来，“你这番话，很有意思。”他对熹籽说，“抬起头来，让我瞧瞧你。”

熹籽抬起头来，那种自信明媚的笑容，我再熟悉不过了，每次诚焕在我身边的时候，她都会用那样的笑容面对他，也面对我——带着一丝挑衅。

我忽然有了一种预感。她是熹籽，不满现状、以美貌为武器向上攀爬的女子，她和我一样不愿意一生当一个宫女，只我不知要做什么，而她现在，竟然已有了主意。

熹籽的眉眼生情，十分动人，酒醉的太子看得有些痴迷，他问：“你叫什么名字？”

“熹籽。”她答。

“你的话，说得很好，赏！”他大手一挥，哈哈大笑，“本太子要赏你白银千两！来，你再说说，有什么好听话都说出来！”

熹籽受到鼓舞，甜甜道：“殿下贵为太子，将来会成为九五之尊，享受如此大的福报和恩泽，上天一定厚待殿下，感动于您的深情，不会让您长此陷入痛苦之中，他一定会派别的女子来到您身边，爱您，心疼您，如同您爱杏杉姑娘一样。”

“不！我谁也不要！我就要杏杉！”太子忽然大怒，气呼呼道。

熹籽忙跪下，怯声道：“奴婢知错。”

太子哼了一声，拂袖而去，我和熹籽呆在原地。熹籽咬了咬唇，暗恨自己的失言。

我和熹籽都把太子那句“赏白银千两”当做他喝醉了说了胡话，他的愤然离去更使熹籽心有余悸，然而第二日，当他真的派人将一千两白银送到熹籽面前时，我和她都十分吃惊。

这件事自然会传到杏杉耳中。

“你呀……”杏杉有些无奈地笑了笑，重重点了一下他的额头。

“你不开心？”太子问，“是不是不高兴我只赏了她，却不赏你？”

“你把我当成什么样的人了？”杏杉道，“我只觉得，你贵为太子，就算心情愉悦想重赏别人，也该事出有因，无功不受禄，不然你让对方如何受得起？”

“可是那个熹籽说的话，我那时听着，舒心。”太子答，随后又急忙补充，“然而我不喜欢后面那句，”他痴情地望向杏杉，“除你之外，我谁都不想要，我一想到要失去你，就会心痛，杏杉，如果你是凡间女子该有多好，那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

杏杉温柔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

“熹籽吗？”杏杉道，“她确实挺能说会道的，然而我更喜欢彬翾，她和熹籽是一起来这里的，性格稳重很多。”

“彬翾？”太子问，“我竟一时难以把这个名字和面孔对上号。”

“我可以把她叫来，”杏杉说，“她很聪慧，我很喜欢她，她来这里也有段时间了，只做杂活未免浪费，我正打算把她调到书房来，以后服侍在我身边。”

“那我可得好好见见她。”太子道。

杏杉传召我过去，熹籽听闻，忙端过一旁侍女的盘子，笑着说：“好姐姐，让我来送过去吧。”那宫女便由着她去了。

熹籽和我一起进去，太子这次将实现移到我身上，熹籽正要上前道句万福，杏杉忙挥了挥手，道：“把东西放下后，就走吧，彬翾，你过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

“是。”我恭敬道施礼。

熹籽放下东西后离开，临走前瞥了太子一眼，太子礼貌地对他点头示意，然而下一个瞬间，她触到了杏杉冰冷的眼神，她心里一惊，赶忙离开。

我虽不是很懂，也感受到了期间气氛的微妙变化，太子见到杏杉那样冷酷的表情，只当杏杉在吃醋闹脾气，心里顿时懊悔，不该多看熹籽，免得让杏杉生气。

好在杏杉是不需要人哄的开明女子，很快就转换笑颜，与我们欢快交谈起来。

之后我被杏杉调到书房，陪她整理和阅读那些上古的卷轴，有时她会出于私心，偷偷教我一些东西。

“好歹是袁哲大人推荐你来的，”杏杉道，“即便现在看不出你有什么厉害的能力，但我相信，说不定哪天，就会觉醒了。”

我心有惭愧。我拥有的只有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力量，与杏杉相比，连班门弄斧都算不上。

“阿翾，”杏杉告诉我，“两年后的生日那天，我就会死去，在那之前，我必须要找到合适的人，继承我的位置。”

“另外一个天界转生的女子吗？”我问。

“不，她不需要来自天界，她只需要有一心侍奉神明的心即可，”杏杉道，“她甚至不需要有任何灵力，我可以把我的力量，直接传到她身上。”

“这样的人，应该不难找啊，”我答，“一国的圣女，倍受尊敬和爱戴，令人羡慕。”

“不，”杏杉摇了摇头，“这只是别人以为的而已，这其中的艰难，只有自己知道。”

我沉默，是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恼，即便是我羡慕不已的杏杉。

我忽然问：“杏杉，你爱太子吗？你不是不是在忧伤这件事？”

杏杉再次摇了摇头。

“我以为你爱他。”我道，“哪怕只有一点点。就算口头上说不爱，但我以为，以你们之间的亲密无间，你对他至少会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以为那次，你在吃醋，所以才会那样瞪熹籽。”

“我对他的爱，不是男女之爱。”杏杉道，“不过这都不重要，旁人怎么看都不重要，反正，我十八岁的时候就会死去。让太子以为我也爱他，也许他不会那么难过。”她垂眸，“也许吧。至少，我不会在看到他失落的眼神时不知所措。”

即便嘴上说着满足，可以太子心里，一直在渴求杏杉的爱。深爱另外一个人的时候，怎么可能会不想要对方的爱呢？

“阿翾，”杏杉抬头，看向我，“你愿意当我的继承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