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修仙或成魔

敬泽在目送言彬翾离开后，目光还是依依不舍地望着刚才她在的地方，袁哲的招呼让他回过神来。

“敬择，别看了，”袁哲道，“我还有很多事情要交代呢。”

敬择立刻转向他，心情紧张起来。

“你知道吗，敬择，三年，对于一个妖魔而言，实在是非常短暂的时间，这三年里你再勤奋再有天赋，能掌握的也不会很多，”袁哲望着他，道，“当然，你要对付一个普通的人或者普通的妖怪，这些能力足够，但你若要成为厉害的妖，那是不可能的。”

敬择半跪在地，诚恳地望向袁哲：“敬择知道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就的事，一定会谨遵师父教诲，勤加苦修。”

袁哲沉默了一会儿，思索着什么，让敬择起身，随后转向修远。

“修远，”他用慈父望着孩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他，“你一直跟在我身边，如今，该是你独自远行磨炼的时候了。明日你收拾一下东西就出发吧，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师父这是有了新徒弟就想把我支开吗？”修远撅起嘴，可怜兮兮的眼神望向他。

“傻孩子，我在和你说很认真的事，”袁哲道，“这是你新的旅程和历练，你要独自上路，期间你可以随心所欲，我不管你。我召唤你时，你可以回来。”

“随心所欲？”修远问，“师父，你就不怕我学坏吗？”

“这我不管，”袁哲道，“你有善和恶两种本性，我不会要求你一定要如何，那是你自己的选择，也是你自己的修行，只要你不是罪大恶极、让我失望透顶就好。”

“这是你必须经历的修炼，你可以行善，也可以为恶，我不会限制你太多，我自己都不限制自己太多，随心所欲吧，我的孩子，不管善恶，你要去看看这盛大的世界，你可以成为圣人，也可以成为恶棍，你要成魔还是修仙，那是你的自由，我不会阻挡你。”

“修远，我在创造你的时候，用了各种罕见的神圣宝物，也加入了比地狱都可怕的邪物，我想知道，若我给你足够的自由，你会如何。”袁哲将手指抚上他的脸，“我自身都处于混沌和困惑之中，我没有资格指点和要求你，自由地去吧，修远。”

“可是，”修远咬了咬唇，“若我成为十恶不赦的妖魔呢？若我毁于自身呢？若我死在比自己更厉害的人的手下呢？”

“你若有性命之忧，我会知道，到时，我会来救你。”袁哲拍了拍修远的肩膀，表示鼓励，“我的弟子，都需要经过这样的试练。”

修远若有所思，之后抬头，望向袁哲：“师父，我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但是我发现，捉鬼很有意思，此外，在人间生活，钱是个好东西。”

修远的眼睛亮了起来：“我曾在捉鬼除妖的途中，遇到一些有意思的人，他们会去捉精怪，但技术不好，他们给了我一笔钱，向我买我捉到的精怪，我用那些钱买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有时候，我会帮他们抓鬼，赚点钱，非常有意思。”

“你知道他们会把这些鬼捉来之后干什么吗？”袁哲问。

修远摇了摇头：“抱歉师傅，我并不知道，抱歉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我以为这是小事。我也不知这些精怪被买去后有什么用，我要去问问他们吗？”

“没事，”袁哲笑道，“你可以自己去找答案。”

“好的，师父。”修远灿烂地笑了起来。

随后袁哲转向敬择，道：“敬择，你也一样。你是妖魔之子，你的血液里一半是人，一般是妖魔，你可以为人也可以为妖，修仙或成魔，我不限制。我会教你本事，其他的，我并不多管。”

敬择点了点头。

“然而若是有一日，你触犯到我，我就会来清理门户，如果你成为彻底的恶棍，为天下所诛，我也会毫不留情取你首级。”袁哲的眼神突然冰冷，强大的杀气让在场的人不敢动弹。

“是，师父！”敬择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恭敬，郑重其事道，“我想当厉害的妖怪，我不想成为无用的普通人。”

我不想当人。

当人太没用了。

这是修远出发前的夜晚，这位冷漠的大师兄，一改以往对敬择的视而不见，主动与他攀谈起来。

“我走后，请你好好照顾师父。”修远说，“就当我拜托你。”

“您是我师兄，”敬择道，“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样做。”

修远看了他一眼，垂眸，他在意敬择的真实身份，怀疑他将会给师父带来威胁，所以不能好声好气待他，他不曾见过百里墨鸦真人，只听过师父聊起几句。

百鬼之王到底会是什么样子，他有时会想，若不是知道真相，修远难以想象眼前的人，会是以前的鬼王。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师父袁哲，在他的私心里，师父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袁哲师父和印象中那些青面獠牙、面目狰狞、无恶不作的妖魔不一样，他是个儒雅有气度且有才能的领导者，他比百里墨鸦更适合那个位置。难保有一天，他俩不会因为这个打起来。

不管师父怎么希望他善待敬择，修远的私心使他一直不喜欢敬择，这次出门远行，两人以后少了碰面的机会，对他而言也是件高兴的事情。

敬择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修远打了个哈欠表示要睡觉了，说罢翻了一个身到床上，卷起被子很快就睡着了，敬择只能把话都咽回去。

他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他想到了阿翾，也想到了她的母亲。

原来她是姑获鸟吗？不是天女，也没有羽衣。

是姑获鸟啊，敬择心想，那就无法得到她的羽衣了。原来她会飞不是因为她有羽衣，而是因为，她是鸟。

敬择见过阿翾的母亲，在他还小，在他第一次变成怪物之前，在她还活着的时候。

她在夜晚寂静时飞于天空，敬择为了填饱肚子去山林中抓野兔，一抬头，见到一个飞于天空的人影，他一惊，不知为何追了上去。

他奔跑的速度很快，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可以跑得那么快，像猎犬，像猎豹，他追上了这个在天空飞翔的女人。

他听到树叶悉悉索索抖动的声音，他听到人落在树干上的声音，枝叶的晃动变厉害了，叶子和鸟的羽毛落下来，他站在那棵树前，心砰砰跳着，等待一些事情的发生。他看到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发这盈盈的光，像猫，像狼，像妖魔，那眼睛定定地望着他。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是一个好听且温柔的女生，她从树上轻盈跃下，亭亭玉立，那时正好乌云拨开，月色柔和地洒落下来，在她身上遍布恩泽，使她置身于荣光之中，她一笑，仿佛仙子降临，“你还小，一个人在这里，很危险。”

敬择看清了她是谁，他紧张地吞了一口唾沫，问：“你会飞吗？你是仙女吗？”

她笑而不答。

他将之视为默认。

“我会替你保密的，”敬择说，“我发誓。”他眼中的光里，写满了向往。

然而她不是仙女。阿翾也不是天女的孩子。

是啊，仙女怎么可能会吃人？

敬择见过她吃人的画面，那是在他变成怪物之后，在他和她之间有了另外一个秘密之后，他时常会偷偷去找她，远远跟在背后，或者默默远望，近乎卑微地憧憬着。她安抚过他的戾气，她使他从怪物重新变成一个人，她是爱与美的化身。

然而有一个夜晚，在寂静无人的山野里，只有山风和寒鸦，野兽与妖魔，他见到了她，在吃人。

她也觉察到了敬择的跟踪，她不介意，像人类吃鸡鸭鱼肉一样，保持优雅的吃相，将一个成年女人，津津有味地、享受一般吃完。她本就是妖物，是姑获鸟，妖物吃人怎么了？

敬择就躲在不远处的树丛背后，默默地看着她，她带着愉悦的表情享受人的血肉，那血腥味飘散地很远，刺痛他的每一根神经，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竟然热血沸腾。

他没有害怕，只是不解。他怕自己看错了眼，竟然在强大的好奇心下，不由自主地走进。

姑获鸟抬起眼看他，冲他微微一笑：“你别怕，我不吃小孩子。”

敬择的心跳得飞快，努力平静下来，问：“你还有多少我不知道的事？你会飞，会救人，也会吃人，阿翾知道这些事吗？她也和你一样吗？”

“她是个特别的孩子，”姑获鸟如此回答她，“我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和我一样。我的事情，你不用过问太多，我可以帮你，也可以杀了你。”

“我一般不吃小孩子，但如果他们不听话，我就会吃，”姑获鸟嘴角向上扬起，像美丽而危险的花朵在夜色中绽开，释放血的清香，“小孩子的肉，比大人鲜美很多。”

“你真的是仙女吗？”敬择问，“仙女不可以吃人的。”

“就连人有时也会吃人，我非人族，为什么反而不能吃人了？”她反问，“难道，你不曾想过要吃人吗？”

她这一问，敬择竟然无言以对。

他想过。他发现他能用蛮力将那个小孩子打死的时候，他很开心，超级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