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离开后，连着半月都没有再来水云轩，郑淼也毫不在意，他心中有数，那不过是客气话罢了。

最近这几日阴雨绵绵，连带着人也浑身乏力，郑淼患了咳疾，一到夜里就咳个不停。

午时，郑淼卧在塌上小憩，风吹得屋外青竹飒飒作响，睡意昏沉里，他仿佛听见有人在唤他。

“郑公子，醒醒，快醒醒！莫要着凉了！”

女子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郑淼不耐烦地一挥手，浅削的薄唇还带着被人搅了好梦的恼怒。

见他似孩童一般，尽欢捂住嘴轻声笑了起来。

郑淼突然猛地惊醒过来，手紧紧抓住塌上的扶手，警惕道：“是谁？”

尽欢上前一步，弯腰与郑淼对视，两人离得很近，近得连对方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半晌，郑淼微微别过了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原来是尽欢姑娘，是在下失礼了。”

尽欢瞥见郑淼耳根有些发红，见他羞窘，眼里划过一丝得意。

无怪郑淼他脸皮薄，他从未离一个姑娘这样近过，心里自然有些打鼓。

尽欢也不再逗他，而是从带来的食盒里端了一个盅出来，她刚揭盖，整个屋子里便弥漫了一股浓重的药味儿。

她将药倒进了碗里，递给了郑淼。

郑淼鼻子动了动，皱起眉头：“这是？”

“我亲自为你熬的，可以治你咳疾。”尽欢眼里装满了郑淼的身影，若有人在侧，定能瞧出这其中的情意来。

郑淼有些愣神，迟疑片刻，方才问道：“姑娘是如何知晓在下患了咳疾？”

听见这话，尽欢神色突然慌张起来，说话吞吞吐吐的，仿佛这其中有什么隐情。

郑淼此刻心中自是十分懊恼，人姑娘家有这份心意自己便应该心存感激，半个谢字都还未曾说过，竟问了这番让人家姑娘下不来台的话。

思及至此，郑淼仰头一口喝净了碗里的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席卷了他整个味蕾，郑淼整个脸都快皱成一团了。

尽欢忽然塞了一个蜜饯到他嘴里，稍稍缓解了他嘴里的苦味儿。

郑淼的眼里划过一丝暖意，不止因为眼前女子的心细如发，更因为她给予的自己那不可多得的温暖。

“多谢姑娘惦记在下，在下感激不尽。”郑淼十分诚恳地谢道。

尽欢倒显得有些害羞局促，她微微垂首：“公子客气了，这是尽欢应该做的。”

一时间两人相对无言，空余一屋子的沉默，有某种情绪正在二人之间缓缓流淌。

倒是郑淼率先打破了这尴尬的局面，他说：“尽欢姑娘，时辰不早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里人担惊受怕。”

刚说完，郑淼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刚喝了人家亲手熬的药便要撵人走，哪有这样的道理。

尽欢脸上透着失落，双手不断搅着手绢，看向郑淼的眼里有些哀怨，真是个呆子！

见眼前的人不说话，郑淼假意咳了两声：“不知姑娘对制瓷有没有兴趣，若是有，明日可以早些前来，在下带你去瓷窑里看看。”

听见这话，尽欢十分欣喜，她连声应道：“好啊，郑公子，那我明日再来，就这么说定了。”

郑淼微微舒了一口气，欣然颔首：“姑娘，日后不必拘泥，唤我郑淼便是。”

郑淼今日着了一身青衫，虽说寡淡素净的颜色，却遮不住眼角眉梢的旖旎风情。

特别是那双炯炯有神的双眸，波光流转，让人不知不觉便陷了进去。

很难想象，这样的人双眼却不能视物。

尽欢添了几分心疼，她不禁脱口而出：“那日后，你也别在下在下的了，叫我尽欢，这样才公平。”

女子的话让郑淼弯了嘴角，这尽欢姑娘，倒也有趣得紧。

“好，尽欢。”

第一次听那人这样唤自己，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魔力，似春风拂面，轻易让人沦陷其中。

过了好一会儿尽欢才回过神来：“那……那我便告辞了。”

郑淼撑起身子，执意要送尽欢离开，尽欢本欲拒绝，可是拗不过他，便只好由着他来。

郑淼将尽欢送到了门口，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我还是亲自送你回府吧。”

尽欢摇头，婉拒道：“你身子本就生了病，现在正是需要休息的时候，快回去好生歇着，我明日再来看你。”

郑淼一直站在门口，直到再也听不见尽欢离去的脚步声。

他嘴里还残留着蜜饯和苦药交织的味道，郑淼不禁有些感慨，究竟是哪个王八蛋把尽欢这样温柔善良的姑娘讹传成了一个母老虎？这种人，若让他遇见了可不得见一次打一次。

尽欢刚刚离开水云轩便被一人扯进了一旁的竹林中。

“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尽欢甩开那人的手，轻轻揉着被拽红的手臂。

绿衣女子一脸怒容：“我干什么，我倒想问问你在干什么？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尽欢上前摇着女子的手臂，似讨好一般：“好竹息，我只是想治好的他眼睛。我保证我治好他之后，就会离开了。”

被唤作竹息的女子，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

“但愿如此。你别忘了，你和他不是同路人。”

竹息离开了，独留尽欢一人在林中发愣。

是啊，殊途二人，何以同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