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淼自小便患有眼疾，他爹遍访明医求药，所得到的都是一样的说法。

他的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怕是再无痊愈的可能，这辈子便也就这样了。

为此他爹在家里闷了三个月，眼睛的事儿郑淼倒是看得开，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自己早已习惯了。

只是郑家是制瓷世家，郑淼身患眼疾这事儿给他制瓷平添了许多的麻烦。

不过，郑淼自五岁便和他爹进窑学习制瓷，四季更迭，斗转星移，每次都未曾落下。

皇天不负有心人，郑淼这十多年坚持下来倒让他学了一门独门的绝技，凭气味判断火候以及出窑时间。

如今郑淼制瓷手艺，已经超越了他爹的水平，甚至制出了天下无二的白骨瓷，还被选中进贡给皇室。

这可是光宗耀祖的大事儿啊！

坊间谣传，那骨瓷触手可生温，晶莹剔透，仿佛玉石一般，是世间难得之珍宝。

那年开春，郑父为郑淼说了一门亲事，对方父母听说郑家是制瓷大家，家底丰厚，满心欢喜的应下了。

可是等下聘礼那天，女方父母却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郑淼眼疾的事儿，登时拉下来脸，退了郑家的聘礼，还当众羞辱前去提亲的郑淼。

他们说话十分难听，说什么郑淼身有残疾，还心存妄念，还想娶他们的女儿，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让即使到了下辈子也让他断了这念头。

这话传到了郑父的耳里，气得他直接摔了手中的茶杯，直嚷着要找他们理论去，最后硬是被郑淼给拦下了。

“爹，他们说的也没错。我身患眼疾，又何必去误了人家。”郑淼平静道，仿佛此番受辱的并非是他。

郑父横了他一眼，冷哼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这事儿闹得街坊四邻都知道了，郑家的脸面还要不要了？”

郑淼起身向屋外摸索而去，而后甩了一句给自家老爹：“您看着办便是了。”

这下可把他爹气得拍案而起，怒声呵斥道：“你……逆子。”

……

一个月后，郑父出门远游，说是去外地学习新的制瓷手艺。

临行前，郑父对郑淼千叮咛万嘱咐，让他别有事没事就往瓷窑里钻，有那功夫出去给他拐个儿媳妇回来才是正经事儿。

对此郑淼只是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其他尚且不论，光凭自己这双眼睛，有哪个好人家愿意把女儿嫁给自己啊。

更何况，自己如今只想好好制瓷，并没有成家的心思啊，老爹就是太心急了。

郑父一离开，郑淼便动身去了水云轩，那是郑淼自己另外建的一处小屋，离瓷窑要近些，方便他去窑里制瓷。

这天，郑淼正在画一批新瓷器的花样，忽然响起了一阵扣门声。

有女子温柔地询问道：“请问，郑淼，郑公子可是住在此处？”

郑淼摸索着开了门，凭对方身上的脂粉气味儿，郑淼便知道了来人是一位年轻的女子。

“姑娘，在下便是郑淼。”

“我终于找到你了。”女子压抑的声音里，带着兴奋，激动，仿佛她找郑淼已经找了很久了。

“姑娘，请问你找在下有何事？可要制瓷？”

女子连连摇头，她脸色忽然黯下来：“郑公子，我是替家父家母来致歉的。”

致歉？郑淼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女子继续说道：“不瞒公子，我名唤尽欢。当日下聘礼之日，我爹娘竟对你说了那样的话，还请你多多包涵。”

尽欢？郑淼有一瞬间的怔愣，这味道……原来这女子便是自己那无缘的未婚妻。

郑淼毫不在意，一派“往事已矣”的模样：“尽欢姑娘，当日伯父伯母所言确是事实。况且，在下早已忘了，姑娘不必介怀。”

尽欢欲言又止，当她看到日头已落西，便和郑淼辞了别，说是下次再前来探望。

郑淼有些奇怪，这尽欢姑娘和传闻中的嚣张跋扈好似并不沾边，反而说话温柔有礼，宛如黄莺出谷，沁人心脾。

不过由于郑淼眼睛看不见，所以他并没有看到尽欢离开时看向他的眼神，带着无限的柔情与眷念。

这世上有很多人，由情而生，自情而灭。越过年轮更迭，涉过千山万水，只为来到他的面前，问上一句：

——我们是否早已见过？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不过是一次久别重逢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