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朔！”

我该死！

顾芷冷汗津津猛地睁开眼，泪就顺着眼角落了下来。

“芷儿。”

温华皇后拿过毛巾将她脸上的汗拭去，轻声问道：“感觉好些了吗？太医说好些将养着便无大碍了。”

顾清站在一旁，默然不语。

顾芷往她二人脸上扫了一眼，温华皇后面色一僵。

顾芷阖上眸子，睫毛微颤，“孩子没了，是吗？”

温华皇后手一抖，手中的毛巾便差点落了下去。

“你……”

“我明白。”顾芷憔悴地一笑，却比哭还难看。

“父皇在殿外呢。”顾清摁住温华皇后颤动的肩头，尽量用平静的语调对顾芷说道。

两人的目光只对视了一眼，却都将对方的心思看得分明。

“我去叫父皇进来。”

明帝进来后，一言不发，只坐在床头看着顾芷。

顾芷双眸紧闭，额前的几缕青丝被汗水洇湿，面色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都像被抽了魂魄一般颓然。

明帝指节被拇指扣得发白，“你该知道，他是什么身份！”

“朕煞费苦心，就是等着将皇室身上来路不正的污点一朝抹去，而如今功到渠成之际，你却叫朕放了杨朔！”

“父皇，儿臣有话说。”

顾清突然跪下，明帝看向她，隐隐含怒，又被压了下去。

“你说。”

“杨朔他，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为何开始，到最后结束，都不知道。”

明帝瞪大眼睛，“怎么可能。”

“可能是杨延想保护他吧。”

“你又怎么知道？”

“儿臣愿以命担保。所以让他就这样过一辈子又如何呢？他满身的伤病，又无所怙恃，难道还怕他有能力去报仇吗？”

明帝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陛下！难道您真忍心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样子吗？她又做错了什么呢？好端端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您却还在这么逼她，往她心上插刀子啊！”

“皇后!记住你的身份！”

温华皇后跪在地上泪流满面，“陛下，自隆庆二十一年嫁予您，我便克己自守，时刻谨记着我皇后的身份，陛下您登基需借助陈氏的势力，我牵桥搭线。您广纳后宫，我笑脸相迎。您要拉拢杨家，我明知芷儿与易轩有情，却不曾阻止。您要杀我亲弟来设计杨家，我二话没说。陛下，您还想让我如何来记住我的身份！我只盼您还顾着夫妻、父女的情分，就网开一面吧！”

明帝霍地起身，指着皇后憋红了脸硬是没说的出话来，又看了一眼顾清，最后恨恨地一甩袖子，径自出去了。

“母后。”

温华皇后红着眼睛握住顾芷的手，“你且安心。”

顾芷点点头，挤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谢母后。”

温华大恸，泪水便一时没忍住又落了下来，“是我们对不住你。”

顾芷没说话，只是面色却愈发苍凉了。

杨朔，原谅我的自私，这世间，除了你，其他的，又有哪件与我相干。

明帝苍泽八年四月，杨朔发配南疆，流放千里，永不回朝。

他走的那日，春意正浓，熙熙攘攘的街道一片生机盎然，仿佛不久前发生的一切早已粉化成灰，被风吹着，便一点踪迹都寻不到了。

他拖着枷锁，不曾回头，他也知道，这个地方，再也没有值得他回头的意义。

南疆，不是他第一次去了，那年，他意气风发，横刀纵马，柔情蜜意。

现在，只剩下锥心刺骨，余念成灰。

这一去，黄沙万里，再无归期。

“杨朔。”顾清走过来，将一根柳枝插在他的腰间，道：“也不枉我们相识一场。”

折柳相赠，意为一路风顺。

杨朔低头看了一眼那青翠欲滴的柳枝，点点头，便离去，身后的两个差役看了一眼气度不凡的女子，也忙跟了上去。

顾清站定看他走远了后，微叹了口气，“他走了。”

迎风摇曳的柳树后，一个容貌倾城但面带病色的女子看着他离去的方向，湿了眼眶。

远方传来一阵清朗的歌声。

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踏歌声。

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还有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