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的侍卫都惊呆了，待反应过来，也是纷纷行礼。顾芷一脸倦怠地免了他们的礼数，便抬眼看向杨朔。

杨朔死死地盯着她，心中冷的厉害，手中的拳头不觉握紧，青筋爆出。

他听见顾芷以一种近乎冷漠的语气和他说：“你现在，尚且还是我的驸马。”

杨朔红着眼，低头吃吃一笑，“是啊，尚且，还是。”

“所以，我不许你死。”

“凭什么！凭什么我死你都不许！凭什么你不许我死我就不死！我又凭什么听你的！你以为到了而今我还会屈服在你皇家的威严之下！我从败了的那刻起便知道会不得善终！我是，整个杨家也是！所以，你以为我还会怕什么！”

顾芷忍了又忍，“就凭我现在还是你的妻子！你当初对我说的那些便还做得数！”

杨朔呆了呆，笑得凄凉，指了指顾芷，又指了指易轩，“你们终究是一处的，只有我，像个傻瓜！”

他又说：“自古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我知道不该怨你，又不得不去怨，终归是我错了，终归是我自以为是，把自己在你心中的地位想的太重了，所以如今的下场，我也该受！”

“只是顾芷，你心里，可过得去！”

顾芷走到他眼前，道：“杨朔，我自问，并不后悔，你有你要守护的人，我也有。”

“你们是不是打算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顾芷默了默，缓缓道：“是，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杨朔点点头，“随你。”

多说无益，你我之间，再无回路，此生便休。

天牢重地，自古便是关押大奸大恶之人的地方。

常年的黑暗和酸腐的味道弥漫着，仿佛要把人的所有精气消磨。

“哐当”一声落锁的声响，窝在角落里的人却根本没有动静。

“子攸，近来可好？”温润的声音如山间的清泉缓缓流过。

杨朔的身子一颤，抬头，“你怎么来了。”

顾清浅浅一笑，“你是我妹夫，也算的我朋友，遭逢此难，纵然不能救你出去，但尚有余力得见故人一面，那便来了。”

杨朔干哑的嗓子里蹦出两个字：“多谢。”

之后有人搬了一盘棋进来，顾清道：“可还愿与我再来一局？”

杨朔目光落在那盘棋上，忽而耳边闪过一句话。

只因对手是你，我输了，心甘情愿。

“当然。”

棋下得正酣，顾清状似闲聊。

“为何要反呢？难道汝阳公府的富贵还不够你快活一世吗？”

杨朔笑笑，“其实我又何尝知道呢？只是就算我不做，结果还是如此，于是我便做了，至少我以为还可以改变些什么。”

其实当日西门的守卫是最薄弱的，他不信顾芷看不出，他没想过要赶尽杀绝，但显然，帝王家的人要残忍得多。

顾清听了，手中的棋子一顿，脸上闪现出些许错愕，“你当真不知为何？”

杨朔以为她在说笑，便道：“那你觉得我应是为何？”

顾清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除了坦然，便再也没有其他的了。

她悄然叹了口气，便将棋子落了下去，正好把杨朔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如此，也好。”

杨朔心里奇怪，顾清已起身欲走。

“二殿下。”

“还有何事？”

杨朔眼神清亮，尽管在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之中，身姿却依旧挺拔如松，“您可否借我笔墨，我有封信需劳烦你带给她。”

不多时，杨朔便把信写好了，连带的，还有一块凝如羊脂的美玉，他把它们交给顾清时，道：“往后，各自珍重。”

顾清在这句话里听不出任何的悲喜，只觉得像一老友即将远走而留下的一句再正常不过的告别。

皇城，云芷宫。

顾清把玉佩和信交给顾芷的时候，她还觉得奇怪，又有些莫名的欢喜与不安。

顾芷细细摩挲着玉佩上的浅纹，显然，曾有人为了修复它花了一番功夫，但到底，还是有些瑕疵。

“他可还好。”

“看上去精神尚可。”

顾芷点点头，便不再多言。

只是她辅一把信封打开，展露出来的几个字便让她蒙了神。

越看信纸在她手中越攥越紧，脸色由白变红，又由红变白。

顾清甚为惊诧，她还从来没有在顾芷向来淡漠的脸上看到过如此多复杂的情绪。

顾芷把那封被汗水洇染的信放到一旁的桌上，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光了般，眼神空洞，怔怔看着某个地方出了神。

顾清这时方才看清那跃然纸上的几行清俊小楷，“和离书”。

“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蛾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夫杨朔，时苍泽八年十二月冬立。”

苍泽四年春，嫁予为妻，其间四年，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君待之甚重。

苍泽八年冬，大雪，与君和离，从今往后，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勿复相思，与君相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