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贵公子

“清潺师父，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我问清潺，“竺榕和老师父的事，大家都很无奈，但过去就是过去了，不要太过伤心。”这些话有些无用，甚至有点站着说话不腰疼，但总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我想把竺榕的尸骨带回竺家，”清潺道，“他本来，也是个好人的。他雕刻的神像，被放在山林之中，被路过山野的人虔诚供拜。

“不过是石像，有什么好拜的？”敬择脱口而出。

“石像确实是石像，然而人们敬奉的，是石像之后代表的东西，所以，那就不仅仅是普通的石头了。”清潺道。

“我心中怀有愧疚，想以苦行偿还自己犯下的罪过。然后继续四处修行。”顿了顿清潺又道，“我还是会回来这里的，这里很好，是我没有将它整顿好。”

“那也并不能全怪你，要怪蛊惑竺榕先生的怪物，它化作女子怂恿他，又拿走了他的灵魂。”我道。

“你给了他希望。”敬择冷冷打断了我，“你以为这样做，他能断绝对你的念想，但男人这种生物，一旦和喜欢的人有了肌肤之亲，是很难做到真的放弃的。”

敬择的神情忽然变得很认真，这让我有点惊讶。

“他会贪心，会觉得，你和他有了一次，那就还有机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只要他争取，就一定会再次得到，而且，他不愿意将来有别人和你有这样的关系，”敬择道，“你太天真了，清潺，你应该拒绝到底的，这样，他才会彻底死心。”

清潺陷入了沉默。

“你不该对他温柔，你要绝情到底，冷漠地鄙视他，用残酷的语言伤害他，那样他就不会爱你。”敬择一脸认真道。

我难得见到他这样一本正经，尤其还讲着感情这种我并不是很懂的事，此刻他仿佛成了另外一个人。使我怀疑他是否有过类似的经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那样的话会变成恨的，敬择。”我道，“清潺师傅已经很难过了，不要再说了，真的不怪她。”

“我心里确实难过这一关，就让我多做一些修行，多做一些善事，来消除这罪恶感吧。”清潺道。

“如此也好。”我点了点头。

有脚步声，越来越近，有一个人跌跌撞撞往这边跑来，敬择立刻变得警觉起来，连带我和清潺，都不敢大声吸气。

那黑影越来越近，敬择口中如野兽般的呼吸声也变重了。

“真是不好意思，”那黑影发出了一声怯怯的招呼，“我是四处游走的卖货郎，迷了路后不知怎地来到这里，希望能借个地方歇息歇息。”

借着微弱的光，看清了是一张人类的面孔，也有着人类的气息，质朴，纯良，不像是坏人。

“阿弥托佛。”清潺双手合十，道了一声。

“说实在话，这一路黑漆漆的我很害怕，真怕遇到狼或者，鬼怪什么的，”那来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语气中也透露着憨厚，“不过想到庙里能安歇，我就不怕了。”

“是吗？”清潺忽然很欣慰，忙主动招呼起来，上前道，“您这样说，我真的十分高兴，您一定累坏了吧，这里有茶水还有简单的食物。”

“谢谢，”那人也忙双手合十，道，“说来不好意思，别看我长得比较壮实，但对于有些东西，其实胆小得很呢，来到这里后忽然就心安了。”

“不，是我该谢谢您。”清潺道，“有人能觉得这里很好，我十分感谢。”

我在一旁，微微笑了起来。这人的出现，该给了原本失落的清潺很多鼓励和信心吧。

第二日，我们道别。

敬择驾着马车，一路上眉开眼笑。

解决了这件事后，我和敬择都心情大好。

禅房里，照例是我睡床铺，他睡地板。

“阿翾，那个带着九尾狐的、看上去很厉害的人，他夸我聪明哎！我以后一定会成为厉害的大妖怪！”敬择语气里都是洋洋得意的。

“恩。”我微笑着回答道，“我们明天走吧，别再这里耽搁太久。”

敬择点点头，然后我们都疲倦睡去。

我梦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她或许是母亲，又或许不是，因为她一直背对着我，导致我无法看清，便不好妄下判断。她坐在一片美丽的花海中，素手拨弄着琴弦，那琴声优美却有着愁绪，随即她叹息一声，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你觉得，那人会喜欢我吗？会懂我的心意吗？假使我表白我的心情，对方会远离我吗？”她的声音也那么动听，连叹气都像乐音，“那可爱的人儿，会喜欢上别人吗？”

我站在身后，不知道该怎样回答，正想说些“冒昧打扰”之类的寒暄话，她却忽然消失了，而周围也变得热闹起来，跳舞的女子，唱歌的女子，嬉笑打闹的女子，自然，还有面如冠玉的少年郎。

有一位贵公子被围在中间，他翩翩风度，眉目里含笑有情。他身边靓丽的女子很多，眼神却在向别处寻找，随后他的眼睛亮了起来，嘴角的笑容也更深了。

我向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远远看到一个很小的影子，随后她也消失在了视野。

会是刚才那位女子吗？我不禁想。

“今日风光正好，不知道那位仙子会不会来。”贵公子身边的友人道，“这天界优秀的女子这么多，我却觉得，她最好。”

“我只听说过，倒也没见过。”贵公子赤琉道，“希望能有幸一睹芳容。”

“以你的相貌堂堂翩翩风度，少有女子能不对你动心，”那友人道，“你在别地儿四处留情我可不管，但，好歹是朋友，我奉劝你一句，可别在这里，招惹不该惹的小娘子。”接着又补充一句，“尤其，她还是个好姑娘，可别再耍你的风流性，免得到时我怨恨你。”

那贵公子一听，哈哈笑了起来。

“我在你眼里竟是这样不堪的人吗？”赤琉笑道，“我对我喜欢的姑娘都很好，两情相悦，郎情妾意，并没有什么不对。”

“若真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各有各的活法，你也算聪明，姑娘们离得那么远，就算想争风吃醋，也没法面对面吃。不过，你玩乐这么久，可否想过将谁娶入家中？又将谁纳入后院？”友人问他。

“这……”赤琉似乎有些为难，“我倒还真没想过。”随即又替自己辩解，“那又如何？锦衣美食金钱首饰，我一样都没少给她们，我将她们照顾得妥帖舒适，也不反对她们去找别的喜欢的人，你情我愿，没什么好被指责的。”

真是个风流多情的人，我暗想，刚才那位女子，一定要离他远一些才好。不，这世上想有美好归宿的女子，最好都离他远一些。

年轻俊美又有钱的男子，在这花花世界里难免抵挡不住诱惑，想着左拥右抱，四处招蜂惹蝶，等玩够了，便找个贤惠的女子成亲，安定下来，称之为“收心”，然而能不能真的收住，这可真是难说。保不齐会有他的前情人甲乙丙丁，来续前缘或者找麻烦。

换做我，只想离这样的人远一些。

这梦里他们似乎看不到我，而我也像是在梦中，观了一场戏文，我瞥了那贵公子一眼，随后往别处走去。

我来到一繁华宫殿，一路走下去，来到一僻静处，在牡丹园里，有一座精致凉亭，两女子坐在亭中对弈，美得像一幅画，即便他们看不到我，也使我不好意思上前，怕打扰了她们。

“你可曾见过那位宫女们口中热议的俊美公子？”一女子问。

“的确风貌不凡，颇有魅力。”另一个道，声音淡淡的，似乎并不在意。

“怎么你也变得和那些爱八卦的小姑娘一样，”女子下了一颗黑子，瞄了一眼对面的人儿，“你见过他？对他感兴趣？”

“也不算见过，”友人微笑，“只远远瞥过一面。然而，我并不喜欢自诩万人迷的男子。”

“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谈论起男人，”女子微笑，“他身边确实围着很多人，女的，男的，都有。”

莫不是这两个姑娘都看中了那个男子，默默地试探吧？我心想，她最初烦恼的、念叨的那个人，难道，就是那位贵公子吗？

对面的友人捧起她的脸，神色调皮，凑近道：“你长得这么美，若你真中意他，我可以帮你。”

“少拿我取笑，”她将手抚上她的手，眉宇间有淡淡的愁，遮掩了下去，轻笑道，“我心里有些乱，不想下棋了，你弹琴给我听好不好？”

“该是你弹给我听才对，”友人嗔道，假装生气瞪了她一眼，“我教了你这么久，是时候看看你的水平了。”随后她站了起来，对她莞尔一笑，“进屋吧，我想躺着歇息一会儿。不久之后我要出门远行，你可得好好照顾自己。”

“你要早些回来。”她说。

这个梦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我在梦里旁观了一场清晰的过去，想着，我若是醒来，一定要记住这些，然而等我醒来的时候，却什么也记不得了，连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都想不起。

后来在梦里，我发现了她是谁，另外一个她又是谁，还有别的他他他，都一一对上了身份，可惜醒来的时候都忘得一干二净，我始终是一个无能为力的旁观者，接下来的事情，就让我以第三人称的视角来告诉各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