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为龙
到了临安,日子终于是一天天安定下来,但韩冥知道,真正让人不安分的日子还是要来的。韩笑很起劲地刷着锅碗瓢盆,小白亮着指爪,噌噌不倦地刨挖着院里的土地。
当然这是有原因的,原因就是某天某时某只吃货闲得无聊在某快土地上练爪意外发现某块由某条黑狼埋下的上好精牛骨而喜出望外抽搐不已从而不思进取。
当然,韩冥知道,黑牙子,哦,也就是那匹黑狼是故意的,跟着洛枫这么久,要是不弄点玄虚整点事情搞点幺蛾子那可真是祖坟冒青烟。
院里的槐花开得很茂盛,即使是在临近深冬却也开得丝毫不气馁,当然,极乐神国四季温暖如春的气候也是喜人的,有雪不冷,有雨不潮,自然的花开得也是肆无忌惮。
今天是个雨天,韩冥没有撑伞的习惯,他很喜欢衣后的篷帽既能当夜行衣也能遮风挡雨,并且看起来低调神秘十足,实在适合刀口舔血十余年的韩冥。
韩笑没有跟来,韩冥想一个人走走,去看看某人多少年前的留下的痕迹。
当然这个某人不是洛枫,他太了解那个被自己称为枫子的疯子,要么酒肆,要么风花雪月场所,要么就找个武馆耍耍大刀撒撒酒疯,还真没什么痕迹好看的。
他要看的,是这把剑的主人的回忆。
洛诀静静躺在剑鞘里,只有韩冥知道那一丝丝的颤动和嗡鸣。
不知不觉间,韩冥走到了宣武街。
乐园的大门并没有像招生时那样大开着,毕竟是深冬了,该过年了学生也得还乡了,偌大的学院显得有些冷清,只有六院之一的律院还传出极响亮的练武声以及律法的背诵声。
守门的老头躺在一把旧得很的太师椅上,年纪大的人总喜欢躺着一动不动,这让韩冥很想腹诽。老头眯着眼睛也不知是看雨还是看人还是休憩,但韩冥总有种错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一直在看着自己。
他不想惹麻烦,虽然他日后要干的事绝对是最麻烦的事,但初入临安便搞事情明显是不明智的。
他转身离开。老头翻了个身,拍了拍长长的花白的胡须上的雨丝然后继续睡觉。
韩冥的目标,是那座不知年月的巨龙。
雕工很粗糙,因为不像是雕琢的,就连镌刻都不是,那么先不考虑它的年月问题,单独考虑它是怎么出现的也是一个棘手的问题,所以,任凭鉴古司几十个老头拔光了胡子也没办法考证只好不了了之。
这些问题只有很少人知道。
乐老,太祖皇帝,传说中乐神山上乐神七星大师兄,以及东洲那三个老不死的牛鼻子,恐怕就没什么知道了。
如果还要找出那么几个的话,那就只剩下韩星鸣还有韩修扬这两个早已消失多年的名字。
但韩冥记得,这两个人是绝对不能忘也无法忘的。
韩冥紧紧盯着巨龙的眼,似乎巨龙也有了生命静静盯着他的眼,那种错觉又一次得到验实,没错,自从进入临安,那种时刻被看着的感觉。
不是监视,只是看着,就连威胁都不是。
韩冥伸出手,轻轻抚摸过它粗糙的纹路,默默感受着它体内的灵气流动,他不是平凡人,绝不认为这只是普通的巨大石像,在常人眼里它只不过是大了些大到堪比未央宫的规模,但在韩冥眼中,它不是那么简单。
他在它的一只附地龙爪下坐了下来,然后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天,然后视线转移到它的身下就再也转不开了。
那是一道十分清晰的剑迹,韩冥绝对不会认错。
隔世一剑,燎天式。
这在击杀喋罗时韩冥的最强剑技。实际上隔世一剑不只是一剑,他只是用了一式灭天从天而斩,而巨龙身上一剑却是不同的,那是一剑向天而击,似乎连这天都要被这一剑掀开。
韩冥很清楚,那一定是他留下的。
他解开洛诀的剑鞘,清楚地感受到它的跃动,那黑色的剑刃隐隐约约地带动着苍白的剑锋,遥遥指向半空中那道痕迹。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剑气还是如若游丝,微小但却真实存在。
“是你留下的吗?”他问着剑,又像在问着另外的什么。他闭上眼,缓缓催动着体内的灵气,将那一式剑意引进剑锋,慢慢地与自身相融。
韩冥识海中,关于隔世一剑的剑意终于恢复了更多一分,他睁开眼,将手轻轻放在剑鞘上,然后又开始回忆或者感受。
他好像看到,那个他骄傲无比地持着剑,极正极直地对着它斩去,留下这道剑气,然后放荡不羁地饮尽肉羹而不是酒,大笑着扬长而去。
潇洒,不羁,逍遥,自在。而不是在神极宗上,永远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毕竟,那时的他不过二十,而那时的他,却早已为长老。韩冥记起他的话,话粗理不粗,时光是把杀猪刀,刀刀催人老。
他有些后悔,前些日子为什么不喝下那些肉羹,然后他突然觉得饿了,也想像他那样潇洒无比地喝下那么几碗,即使是出于不会生火不会做饭还没有女朋友的原因。
他很想知道,他在这座不一样的城里还留下过什么样的传奇,他也想知道那一琴一剑有过怎样的故事,他更想知道他们现在在哪。
他不相信在那座崩塌坠入深渊的神殿下有他死亡,如果死亡,尸首呢?如果没死,那么人呢。还有持琴的人,十三年前他没有现身,那么十三年间他又在哪?
该来的没来,该有的没有,该死的没死,他突然想起东边那座山,不觉得又有杀意,他极其厌恶地瞪着东边。
从十三年前开始,他开始恨那座山,恨天谕门,所谓天谕,所以神极宗亡了,他死了,他们不得已地逃走了。
没人知道他们经历了什么,也没人能想象得到他们经历了什么,一想到这些,他的手总是忍不住地颤抖起来,把洛诀握得很紧,紧到快要渗出血来,就像十三年前他第一次握住它带着韩笑逃出那座山。
他又望向这座城,默默念着几个名字,包括紫侯,那是已杀的,剩下的就是该杀的快杀的必须杀的,但他现在只能等着,等着洛枫来找自己,等着他把他需要的情报带来,给他所有能够一击必杀的绝对把握。
这些,暂且不想了吧,他告诉自己,毕竟今天他是来找他的,他想了解他的更多,了解这个给予自己人生救下自己两岁的命还给自己一点温暖一个名字一身功法一把剑的男人。
也许,我还去找老罗说说话。他也饿了,想吃肉羹了,一想到肉羹他似乎又想到那直冒黑烟却丝毫不起火星的灶膛,想起那张被熏的不见一丝肉色却还狂骂不止的脸,不由得又想笑。
但就在想笑时,他突然感觉很不对劲。
头顶的巨龙突然睁开了眼睛,低下头看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