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的大年三十，这个日子是非常吉利的，宜团圆，宜走亲，万事皆宜。

丞相府的大厅中灯火通明，所到之处皆是明晃晃的灯笼，摇曳在寒风中，照的整个丞相府红彤彤的。

两边的回廊上也都是挂满了灯笼，一个个悬在空中，一个接着一个的，闪闪的烛火映在人的脸上，脸上也是红彤彤的，煞是好看。

楚瑶走在回廊上，一路数来一共挂了十六盏灯笼，白芷走在楚瑶的身后，在原来老夫人还没有回来的时候，丞相府中过年过节都是冷清清的，各自都是在各自的院中自己过年，从来没有这样热闹过，白芷很是好奇，一路上都在东张西望的。

“这几日叫你盯着那个催依，倒是没有白白浪费功夫。”楚瑶走到一盏灯笼下，伸手托起灯笼，只见上边写着，迎春送福。

楚瑶看着这四个字，这福气哪是说送就能送的，凡事还不是要靠人力，楚瑶一直坚信的就是人定胜天。

“是啊，没想到大小姐心肠这样歹毒，能想出这样的法子，也不怕折寿吗？”白芷脸上带着一丝不解，从来不知道楚玥居然是这样的人，在白芷的印象中，楚玥应该是月宫中仙子，从不沾染凡尘，没有这样蛇蝎心肠，当真对不起那样的美貌。

白芷想着还有一些忿忿不平，是为楚瑶。

家中的几个庶女都是有母亲的，虽然是庶出，也没受设么大的委屈，就出要一个，没有母亲在身边，幸而现在亲哥哥回来了，总算有了依靠。

“她的真面目可不止这些，到时候还有的你惊讶呢。”楚瑶将手中托起的灯笼放下来，离开了楚瑶依托的灯笼又在风中摇晃，烛光在寒风的吹拂下，忽暗忽明。

楚瑶走到了回廊尽头，来到了大厅中，恰巧看见了今日出佛堂的楚秋，平日里楚秋都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然后冷哼一声就会越过楚瑶，扬长而去。

只是今日的楚秋似乎有些反常，看见楚瑶只是看了一眼，就带着她的丫鬟出云低着头走了，没有再回头看楚瑶一眼。

白芷看见了楚秋这样也觉得奇怪，就向楚瑶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小姐，今日三小姐好奇怪啊，平日里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今日却这样安静，不会又有什么阴谋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白芷是越来越谨慎了。

“你多想了，三妹妹这是抄心经抄的累了，没有精力与我们计较了。”楚瑶知道，那日去佛堂说的那些话已经说到楚秋的心坎里，开始泛起涟漪了，一圈又一圈，楚秋也开始在思考着这些话的真正含义了。

楚瑶紧接着走在了楚秋的身后，进厅中就看见只来了几个姨娘，另外还有楚秋和楚清姐妹。

才进大厅楚瑶就看见了独自坐在一旁的楚寒，只是对着楚寒点点头，浅浅的笑了一下，就转开了眼神，厅中人实在太多了，楚瑶和楚寒实在不好讲话，只得两人独坐一边。

楚瑶刚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就看见九姨娘窈窈窕窕的过来了，这白吟霜，楚瑶见过几次，只是都没好生说过话，但是楚瑶知道，这样的墙头草最是危险。

她可以在帮你的时候倾尽全力的帮你，但是只要一反水，就会和对方给你致命的一击，楚瑶不会和这样的人深交，就算在附中势单力薄，楚瑶也不会和这样的人合作，风险太大，但是又不得不和这样的人合作，毕竟成算也大。

白吟霜自然也是不愿意在姜氏的掌权之下，在这个丞相府中畏缩的活着，楚瑶从白吟霜的眼中可以看到，这个女人，野心很大，不甘愿只是做个姨娘而已，好歹是想做个侧夫人的。

其实白吟霜年龄在这府中算是最小的，人也是个会说话的，奈何是个风尘女子，老夫人不怎么喜欢，，老妇人其实一开始也不时正室出身，只不过是因为楚苍明有出息，在当上了丞相以后，母凭子贵，这才做了丞相府的掌家夫人，后来姜氏进府，自己带着楚寒在山中养病，这才不得已将权柄下移。

白吟霜笑盈盈的走到楚瑶的身边，拉过楚清，也站在了楚瑶的面前。

“二姐姐。”楚清刚走到楚瑶的身边就脆生生的叫了楚瑶一声，一脸的憨笑，倒也是可爱。

“四妹妹，又长高了不少，姨娘每天都给你吃好吃的了吧？”楚瑶伸手捏捏楚清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两颊红红的，软软的，像一个小包子。

“这孩子倒是很喜欢二小姐呢。”九姨娘笑的像一朵花儿一样，年纪还轻的九姨娘有着丞相府中其他姨娘们都没有的优势，就是貌美年龄小，若是还有机会一举得男，日后这丞相府的家产还不是有她白吟霜的一份。

楚瑶知道她打着这个主意，丞相府中本来男丁就少，一个是自己的大哥楚寒，有老夫人的疼爱与庇护，楚安有姜氏还有整个姜家，未来的路自然不用他操心半点，可是对于九姨娘这样年纪还轻，野心又大的人来说，楚清一旦长大以后嫁出丞相府，这嫁出去的女儿就像是泼出去的水，白吟霜什么也落不到，自然不会甘心一辈子在姜氏的掌权下，草草度过余生。

以后就算楚瑶嫁出丞相府，好歹还有哥哥可以依靠，楚清就不一样了，楚清只是一个庶出的女子，肯定不能高攀到那些王公贵族，顶多就是一个寒门官员的正妻，或者是嫁进高门当个妾室，就如同白吟霜一样，寄人篱下。

楚瑶一眼就看穿了白吟霜打得好算盘，不过就是想让楚清也与楚寒多亲近亲近，日后好提携自己的女儿，顺带提携一把自己。

“九姨娘可不要打错了主意，最后镜中捞月一场空啊。”楚瑶还没有开口，就听见旁边传声音，楚瑶转头，原来是大姨娘徐怀玉，她是姜氏的心腹，之前就是姜氏的丫鬟，跟着姜氏，自然知道姜氏与楚瑶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

“我说大姐，你没有当过母亲，这辈子也都不可能体会为人母，为子女掏心掏肺的感觉了。”九姨娘年纪比徐怀玉小上许多，却已然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儿徐怀玉是最先成为姨娘的，却始终没有孩子。

楚瑶看着走过来的大姨娘，只见她听见九姨娘的这一番话后，眼中最先闪过的不是愤怒，居然是一抹痛还有压抑的恨。

楚瑶侧目，或许徐怀玉也是怨恨着姜氏的？只是还有待考证。

旁边静静坐着的还有楚秋的母亲五姨娘，这次楚秋受罚，他自然是知道原委的，看见楚瑶进来以后就一直没有说话，这次栽在楚瑶手上，说实话，五姨娘是有些怨恨楚瑶的，只是楚秋出了佛堂以后和五姨娘说了楚瑶在佛堂中和她说的那一番话，五姨娘决定还是要按兵不动。

丞相府中的几位姨娘看似都只非常听从姜氏的话，都已姜氏马首是瞻但是背地里个人的小主意，楚瑶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若是可用，楚瑶也一定会与之合作，毕竟楚瑶在府中没有什么自己的力量，靠着老夫人看似牢靠的疼爱，还有身为丞相府长子的楚寒，楚瑶不知道，合适才能将背后站着整个将军府的姜氏母女拉下地狱。

大姨娘嘴角动了动，刚想说话，就看见姜氏和楚苍明，一左一右的跟在老夫人的身后，后边还跟着楚玥和楚安，五个人一起走进了大厅中，一瞬间大厅中又恢复了平静，在给老人请安之后，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常，毕竟是年夜饭，姜氏准备得很认真，一顿饭下来，虽然各人心中都各怀鬼胎，但是却个个都是唱戏高手，每个人都善于粉饰太平。

天色已晚，一顿饭下来已是亥时了，楚瑶回到竹园中，之前院中也是挂了几盏灯笼，照得院中十分明亮，拔去了许多竹子的竹园立刻开阔起来，走在路上，楚瑶觉得不似平常那般昏暗异常了。

亥时一过，就听见梆子敲了两下，已是二更天了，楚瑶打发白芷去睡了，院中寂静无声，这样的静悄悄的，楚瑶睡不着，又从房中走出来了，披着一件披风，坐在院中的石桌前，思考着重生这大半年来所发生的事情。

虽说心中对楚玥与墨无玄的恨意从未有过半分减少，奈何实在势单力薄。

“谁？谁在那里？”楚瑶正陷入沉思中，就听见丛林中传来一阵声音，沙沙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格外清晰，楚瑶瞬间神情紧绷，看着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一袭月色的衣服隐现在竹林深处，直到越来越近，楚瑶才看清楚，原来是摄政王墨无痕。

“王爷深夜前来，似乎有些不妥。”楚瑶见来人是墨无痕，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只是不知道，都已经这个时候了，墨无痕还来丞相府做什么。

“难不成王爷想找大哥，又走错了院子不成？”楚瑶看着墨无痕，又想起了为他包扎伤口的事情，忍不住想要调笑他。

只见墨无痕脸上的神色有些凝重，眼中带着化不开的悲伤，+楚瑶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刚刚开口想要问，就只见墨无痕直直的朝着楚瑶扑过来，双手抱住楚瑶，将楚瑶紧紧的擦拥在怀中，楚瑶刚想要用力推开墨无痕，就听见墨无痕略带着悲伤的声音传来。

“不要动，一会就好。”

天边乌云密布，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寒风一阵一阵地吹来，竹园中竹子在风的吹拂下，来回摆动，整个院中都是沙沙的声音，站在寒风中的楚瑶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此刻楚瑶自虐中有的全是无奈与好奇，墨无痕在二更以后来竹园楚瑶就觉得奇怪了，更何况，墨无痕还在竹园中抱着楚瑶，楚瑶不是没有想过要挣扎，只是墨无痕的情绪似乎不对劲，楚瑶一瞬间觉得于心不忍，就这样放任墨无痕将楚瑶拥在怀中。

早已过了二更，寒风中带着的冷意越来越甚，楚瑶被墨无痕揽在宽厚的胸膛中，楚瑶似乎能听到墨无痕坚强而有力的心跳，还能感受到墨无痕灼人的温度，居然会让楚瑶觉得很温暖，很安全。

“王爷，你抱够了吗？”只是再温暖，也只是让楚瑶只留恋了一会的功夫，因为楚瑶的理智告诉她，不能贪恋这样的温暖。

因为楚瑶不知道墨无痕的目的，也不了解墨无痕这个人，他是越西的王爷，位高权重，时而桀骜不驯，时而温润如玉，时而冷酷无情，时而热情似火，有时又会耍懒，如同一个大男孩，这样的墨无痕，楚瑶是看不透的，正因为看不透，所以才会这样的谨慎，小心翼翼。

“我，失态了。”墨无痕慢慢放开了楚瑶，两个人拉开了距离，墨无痕站在楚瑶的跟前，没有说话，只是楚瑶依稀还是能感觉到墨无痕身上久久不散的忧伤，不是表现在墨无痕的脸上，而是从内心深处，楚瑶能够感受得到。

楚瑶不想气氛搞得那么尴尬，就想岔开这个话题，楚瑶抬头看着漆黑一片的天空，突然在空中飘落下来洁白的雪花，落在了地上，一瞬间就化成了水，融在泥土中，一片斑驳。

“呵，下雪了。”楚瑶看着飘舞的雪花，售出双手想要接住雪花，不让它落在地上，只是雪下得太小了，落在楚瑶手心里，就变成一滴晶莹的水滴。

墨无痕也看见了着雪花，抬头看向天际，那个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寒冷肃杀。

其实今日墨无痕确实是有心事，只是满腹的心事不知道能和谁说，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丞相府，翻过高墙，就到了竹园中，实际上，墨无痕的内心是想楚瑶能够倾听他的心事吧。

只是到了竹园中就看到了独自坐在石桌前的楚瑶，披着一袭披风的楚瑶在这开阔的院中，身影瘦小，看着有些落寞，墨无痕没有想到的是，楚瑶这样警觉，居然发现了墨无痕的存在，本来想离开，只是每次遇到楚瑶，墨无痕总是会觉得自己不是自己，居然上前将楚瑶拥在了怀中。

墨无痕感受着楚瑶的温度，似乎有些不舍得放开了，只是，楚瑶还是开口，让他的思绪渐渐回笼，理智的放开了楚瑶，毕竟，男女授受不亲。

看到纷纷落下来的雪花，以及站在眼前的楚瑶，墨无痕的心情好了不少，转瞬间就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

“二小姐，这么晚还在院子里，不会就是在等我来吧？”墨无痕脸上的悲伤一扫而光，换上了一副笑脸，只是脸上带着的是调笑。

“王爷才是好兴致，这么晚了，还散步。”楚瑶回击，看着墨无痕的转变，楚瑶觉得轻松了许多，话题似乎已经被成功转移了。

风声渐渐小了，只是雪似乎越来越大了，不一会，地面上挤兑急了一层薄薄的雪白，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树上，落在房顶上，落在地上，落在楚瑶的头发上，楚瑶不喜欢下雪的天气，只是楚瑶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好像不怎么讨厌了。

院外传来梆子敲了三下的声音，时间过得真快，这转眼间已是三更了，雪花还在下着，已经在地上堆积了不薄的一层，楚瑶和墨无痕的身上落满了雪花，只是两人都不觉得冷，就在雪地里站着。

三更又过了一会儿，已经是新的一天了，也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