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 人生若只如初见
我陪了他十年。
你知道十年是一种什么滋味吗?
一天天的过去,他完全的改变。
他壮大原来自己父亲的势力,逐渐学会了杀人,权利以及应酬。
他杀人真可怕。
粘稠的暗黑的血液飞溅,落到脸庞上,墨瞳漆黑,有一种别样的魅惑,无端的让我恐惧。
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他难过得就像是去了一切的孩子。
他第二次杀人的时候,他一脸淡漠,可是手在颤抖。
他第三次杀人的时候,他已经适应,仿佛他生来就是个掌握他人生命淡漠一切的杀神。
白色的金边锦帕轻轻擦拭着剑刃,如今的他已经学会了杀人后对着自己温柔的,缓慢的,难过的笑起来。
我不难过这些,在很早以前我就做好了这样的准备,可是当他半夜被噩梦吵醒,轻轻地带着一丝凉气抚摸着我的脸,面无表情,却充满哀伤地对我说。
“以后,彼岸河畔,我在地狱,你在轮回。”
“君入狱,我入狱,生死相陪,执意不悔。”
我说。
“为什么,会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
他在喃喃,头抵在我的肩颈,湿意一点点的渗透。
这个时候,我很难过,很难过。
他本来是翩翩少年白衣郎,他本应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他本应受人赞颂谦谦君子。
到如今却物是人非过街老鼠,仇恨加身骂名冠上,奸臣逆子再不如旧。
当初有多好,现在对比就有多么的讽刺。
他成了宰相,用别人的名义,成就一代贤相的名声,就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有怎样?
到底不过罪人之子,连名字都不能够说出来。
皇帝不贤,太后暴毙,太子染病,结党营私,分裂割据。
一项项事端揭起,我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我只知道他起义了,打着天地不仁的旗号,凭着百姓的信任,百官的倾倒,独自揽了江山,意图一报家仇。
天下乱了,皇帝惊了,百年的霸业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的交给外人?擒贼先擒王,擒王找弱点。
他没有弱点。
连我都不是他的弱点。
当废帝擒着我的的脖颈,要求他归还自己的江山的时候,你不知道那样的场景有多么荒唐,用一个女人换回一个江山?
可能吗?
不可能,他也是,他唯一作出的出格的事情仅仅是想要和我私奔而已,但那个时候的记忆已经太遥远太遥远。
我那个时候有点傻,反而不觉得荒唐,真的。
我一直坚信,他还是以前的那个他,就算他逐渐的被染黑。
我一直坚信,他只不过是想要报仇,报完仇,一切都将回归以前。
我一直坚信——我在他的心里,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然后我被现实狠狠地打脸。
一支箭破空而来,猎猎刺穿了废帝的脖颈,那支箭箭头非常非常的尖锐,尖锐到将我的耳旁轻轻地快速的弄出一道浅浅的伤痕。
很浅,却很痛。
“你没事吧。”他逆着光走过来,温柔的问着我,就像当初我被一群乞丐围殴,他下马翩翩而来。
可是如今不同了。
“你……”我听见自己的声音有点沙哑,尾调尖锐甚至有一点点的失控,“你有没有考虑到我?万一你的箭术不准,万一你的手一不小心歪了,万一风一不小心大了,怎么办?!”
他没有安慰我,只是很认真的说:“我的箭术很准。”
“你没有犹豫,”我的声音一定听起来很丑陋,“你告诉我,如果江山和我放在一起你会选择谁?”
我快疯了。
他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这对我很重要。
因为这代表,比起救我,他更想杀了废帝,更想江山。
没有理由的恐慌,有的时候女人的第六感真的很可怕。
“别逼我。”他轻轻的叹息,将我拥在他的怀里头。
是的,别逼他。
我抓紧他的衣袖,身子不断地轻颤。
在他的心里,自己早就已经不重要了。
事到如今,我才发现,十年的时光真的很长,那些如同陷在泥沼里的生活早就已经将他染黑,自己的重要性早就不如以往。
在他的心里,自己如今是什么?
仅仅只是一起依偎取暖的角色吗?
……很不甘心。
“我喜欢你啊!”
细碎的声音从齿间飘出,细弱蚊虫,他没有听见,却并不代表自己没有说过。
后来,他成了皇上,是罕见地天下盛赞。
他将废帝最小的孩子留下,博得了美名。
他的后宫逐渐充实,纵然自己曾被他说爱过,也不过顶着皇后的名称在宫里数着一日日的时光。
有一天的时候,我看着自己镜子里的面容,我突然很惊讶很难过。
这个这么憔悴的深宫怨妇,真的是我吗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
我来自于未来,生长在过去,明通军法政治琴棋书画,我是辰的人。
看着窗外的风景绵延,曾经的少年成长成了一代明帝。
我是一个时间的节点,是初,是终,是我自己。
我怎么可以这样让一个小小的四角的天空,把自己的心一点点的狭窄。
我要走。
不惜一切代价。
可我却悲哀的发现,我没有任何的势力,我为了他付出了一切,大半的江山是我抵在前面抢了过来,可如今,我只不过是个名头的皇后。
一个内宫不得干政的名头死死地压在我的头上。我不过是一个顶着皇后名头的他的附属品。
我想死。
绳子缠上我的脖颈,我释然一笑。
但我被救回来了。
被他,被辰。
“我不许你死……我不许。”他已经习惯用这种强硬的忽视一切的语气命令,只是这次,声调难得的颤抖起来。
我突然很想笑,我说:“放过我吧。”
放过我吧,我不喜欢现在这个将一切抛在你的身上,忘掉了自己的我。
放过我吧,你如今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模样。
放过我吧,我想家了。
想念现代的红灯酒绿,朋友嬉闹,那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只准许有一个妻子,不喜欢的男人就换,喜欢的男人就在一起,每个人都是独立的,不是谁的附属品。
只要她想,她可以自由的放飞灵魂。
他猛地一颤,焦灼的说着:“朕不许!”
然后转身离开。
我很想嘲笑自己的小心眼,讲真,我的心卡在他的那一句朕里面。
他以前是这样称呼自己的吗?
我忘了。
“你总是放不过自己。”紫姐姐的声音还是那么的轻柔,距离十年,我又看到了她。
“是啊,我放不过,”我翻了个身,呆呆的看着图样好看的帷帐,“为什么,不让我死?”
“你还没有拯救他。”紫姐姐说。
“我没有拯救吗?”我呆滞的重复了一遍,“他如今,已经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了。”
“我的拯救,是指灵魂,”紫姐姐的声音很温柔,仿佛水一样,让我很想很想睡,“你是拯救他的关键。”
“我对他,一点都不重要,”我很颓废,“我活得够久了,我想死……”
“你以后,就会明白的,他……”
紫姐姐还说了什么,可我已经睡着了。
后来的日子我把后宫搅得鸡飞狗跳,我一直在不断的作死,下毒跳楼白绫三尺啥的都试遍了,可是每一次,他都会跑过来救我。
他的眼神越阴暗,我就越开心。
他是为了自己的名声吗?
可我只想把这当做他对我自己的在乎。
后来他杜绝了所有有危险的东西与我接触,我没办法,就开始不断的破坏自己的名声,我期望他不得不为了江山把我弄死。
我成了一代妖后,像红颜祸水的苏妲己,我极尽奢侈,喜爱妒忌,陷害后妃。我喝绝孕药,亲手打掉第一个孩子,三年无所出。
我犯尽了七出之罪。
可唯一让他生气的只有她的放浪形骸,圈养男宠。
“你就这么饥渴吗?”他黑着脸,一字一顿的问着。
“是啊,皇上,我本就如此,”我笑,“倘若看不惯我,你完全可以把我杀了啊。”
他被噎得说不出话,转身挥袖离开,可是没过多久,又会回来。
他怕自己自杀。
后来的时候,弹劾我的奏折一摞摞的送了上来,慢慢的堆满了御书房。
“你看,这些都是弹劾你的奏折。”他嫌弃的看着自己,略微有点头疼的样子。
“那就把我杀了啊。”
我很淡定。
“……你为什么,就那么想死?”没有一如既往的暴怒,他的声音是粘稠浓厚的哀伤。
我抬起头,不知道怎么说,哑言。
或许那个时候我就应该明白他的心意,他只是一时难以抉择,但在他的心里,我独一无二,不可取代。
后来,他死了。
当年改朝换代的事又来了,废帝的儿子弹劾我们,我们被追杀。
他为了我,死掉了。
而我为了赎罪,在这里待了两百三十一年。
我想让他活下来。
我为辰做事情,做了整整三千年。
我一直穿梭在不同的时空,经历不同的故事,熬过相同的孤单。
偶尔回来看看,就是对我最大的鼓励。
我爱他。
超过一切。
我想告诉他,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