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风儿言讫，慕容嫤羽只是默默地擦着眼泪。

她还在责怪为什么母亲抛弃了自己，为什么父亲会是自己的亲舅舅？可是听完母亲的故事，她觉得母亲和父亲之间，那才叫做真爱。

他们不是亲兄妹，虽然以兄妹相称。世俗不容，他们却比世俗的任何一对情侣都要来得真挚，来得洒脱。爱了便是爱了，何来对错？

“羽儿，你可恨我？”良久，慕容风儿终是缓缓地开口，却不敢看慕容嫤羽的眼睛。

“母亲，羽儿不恨。”慕容嫤羽说的是实话。“您跟父亲的故事，羽儿一辈子铭记。您是我的骄傲。”

听到这话，慕容风儿突然就忍不住了，泪水夺眶而出。多少年来，她隐忍，从轩辕怒到段千帝天，她不知道受了多少委屈。

可她从未哭过，她不愿意将自己的软弱给这些人看。

慕容长生自刎的时候，她便告诉自己，这个世上再无人能让她垂泪。

住到翠云小筑之后，她对慕容嫤羽的思念却越发猛烈，多少个夜里，总梦见她哭着对自己说：母亲，我恨你，为什么？为什么要丢下我？

可如今，她那一句，您是我的骄傲，却让她这些年来的心酸，委屈都打破心底的那层禁锢，喷涌而出，再也忍不住。

“慕容前辈爱憎分明，敢爱敢恨，冷夜钦佩有加。”冷夜看着母女二人虽是喜极而泣，却也不忍她们这样哭下去，于是开口打破了这个氛围。

慕容风儿轻轻擦拭干净了眼角的泪水，才道：“抱歉，让冷先生见笑了。”

“慕容前辈哪里的话？前辈真性情，冷夜岂敢见笑？”冷夜不无真心地回答。

“羽儿，你能让母亲跟冷先生单独聊一下吗？”慕容风儿跟冷夜点了下一头，忽然说道。

“母亲，羽儿在外面等候，也好看一下这翠云小筑的环境。”慕容嫤羽很懂事地起身说道。

走的时候，慕容嫤羽特意看了一眼冷夜。冷夜自然明白她的意思，这是担心自己将她母亲卷入到自己的计划中来。

冷夜却是微微一笑，让慕容嫤羽有些摸不着头脑。

“冷先生，虽然我常年被禁于此，可外面之事也颇有耳闻。”慕容风儿开门见山地说。

“如今，十年之期已过，我将死之人，早已看破世间百态，但先生此举，我也深感不解，想听一听冷先生的理由。”

“这时间万事哪能皆有理由？”冷夜回道，“不过是起源于内心的一念之差罢了，既然慕容前辈开口询问，冷夜自当告知。只当是冷夜的一番倾诉，还请前辈亦只是一个聆听者。”

慕容风儿点头表示应允。

慕容嫤羽走到外面，忽然觉得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翠云小筑建造得很优雅，中间便是湖水，当中种了些许荷花。

四周都是木质，有一股淡淡的清香。

慕容嫤羽走到前面的一座桥头的亭子里，往下一看，水里面时不时地还有鱼儿游过，在这冬季，正是冷的时候，还真是罕见。

“鱼儿啊鱼儿，你怎么不怕冷呢？某人可是早就把自己裹得厚厚的了。”慕容嫤羽想起怕冷的冷夜就觉得好笑。

母亲怎么就把他单独留在那里，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

过了桥，对面该是厢房，慕容嫤羽好奇，因为门头还挂着一块牌子，上面有字，在这里是看不清楚的。

“要不过去看看...谁？”慕容嫤羽才起身，忽然感到一股杀意磅礴而来。

侧身一避，一只梅花簪子从她眼前射过，钉在了亭子的柱子上面。发出砰一声声响，竟然扎进去半尺。

慕容嫤羽骇然，这要是自己被扎中，后果不堪设想。

思绪间，那股子杀气却又席卷而来，慕容嫤羽飞身而起，又是险险地避开了飞来的两支簪子。

落地的时候，慕容嫤羽也确认了对方的位置。遂飞身上了屋顶，迎面又射来三支簪子，慕容嫤羽抬手使出内力一震，簪子全数落到了脚边。

“你小小年纪，怎的学会暗地里伤人？”慕容嫤羽看着眼前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呵斥道。

“哼，我的武器就是簪子，何来暗器之说？你若躲不过那是你活该。”小姑娘冷冷地回言。

慕容嫤羽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女孩，虽然才十来岁，可是明眸皓齿，白净如玉，生得极为好看。

而且，眼神中，慕容嫤羽看到一丝熟悉，那是自己母亲特有的，她的眼睛也是如此，所以，思念母亲的时候，都会照镜子。

从眼神中仿佛能看到母亲一般，慕容嫤羽当下就诧异这个小女孩的身份，忙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来见母亲，却不知道我是谁？”小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真是够笨的，你与那男子进来的时候，看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你便是母亲天天念叨的慕容嫤羽，是也不是？”

果然给自己猜对了，慕容嫤羽也就放松了警惕。她真是母亲的孩子？可是父亲已经死了啊。

难道是段千帝天的？

“收起你那龌龊的思想，”小女孩却看透了她的想法，没好气道：“我的父亲是慕容长生，我叫慕容倩儿，段千帝天生不出我这么好看的女儿。”

慕容嫤羽噗嗤一笑，因为慕容倩儿说这话的时候，可爱极了。为她的聪慧惊叹的同时，也暗暗怪自己蠢。

母亲找到父亲之后，是有一段时间相处的。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慕容嫤羽呢喃道，“果然是好名字，倩儿，你与诗句中的描述别无二样。”

“别叫我的名字。”慕容倩儿冷哼一声说道。“我不明白，明明我就在身边，母亲却冷落我，日日夜夜思念你这个不孝女儿。”

“你可知，深夜里，我常常看她坐在镜子前，念叨你的名字，好几次，看她想哭哭不出来，只得捂住心口难受。一想到这些，我就恨死你了。”

慕容嫤羽听到这里，心口突地一痛，泪水就要掉下来，没想到母亲竟然这么关心自己，思念自己。

的确是我这个做女儿的不孝，慕容嫤羽分神之际，慕容倩儿却再一次射出一支梅花簪，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慕容嫤羽的左心房。

“你怎么不躲？”看见自己射中了，慕容倩儿却又不开心。

慕容嫤羽弱弱地说了句：“你的簪子那么厉害，我怎么躲？”就倒了下去。

听到她还夸自己，慕容倩儿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连忙跑过去扶着她，生怕她滑下屋顶去。

“你是不是傻啊？我暗算你，你还夸我厉害。”慕容倩儿将自己的绒披风给她盖上。“你感觉怎么样？”

慕容嫤羽虽然没躲开，但是也是时常用内力防御的，所以，虽然扎在了左心房，却被她用内力挡住，没能扎进心脏里面。

“我没事，还行，你气消了吗？如果没有的话，姐姐愿意做你的靶子。”

“没消。”慕容倩儿嗔怪道，“但是我的簪子没了，一般我只会带七支在身上。”

慕容嫤羽知道她嘴硬心软，怕她担心，也就把披风还给她，自己站了起来。

“好啊，你骗我？”慕容倩儿看她没事，一下子拔出了簪子，但是立刻就有血流了出来。

慕容倩儿小手一抖，簪子落了下去。慌忙扶住她：“你还是受伤的啊，干什么要逞强？”

慕容嫤羽捂住自己的伤口，说道：“真的没事，没扎到心脏。倩儿还得多练习哦。”

“噗嗤，”慕容倩儿终于忍不住被她逗笑了。“哪有你这样的人啊，算了，算了，只当本姑娘心善。我扶你去我的房间，给你处理一下。”

“你还会处理伤口？”慕容嫤羽惊问。

“当然，这点小事有什么？为了照顾好母亲，啥我都学会了。”慕容倩儿回答。

听到她这么说，慕容嫤羽只觉得有些心酸，慕容倩儿恨自己，怪自己是对的，这些年来，她才多大？就知道学这些照顾母亲。

而自己却从未尽过一点为人子女的职责。

“倩儿，你受委屈了。是我不好，应该是我来照顾你们才对。”

慕容嫤羽话音刚落，慕容倩儿不知道自己怎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也不管恨不恨了，抱着慕容嫤羽就哭了起来。

“你怎么才来？母亲想你，我也跟着想你早点来。你怎么才来？......”

一遍一遍地问，慕容嫤羽能做的也只是紧紧抱着她，陪她一起哭。“是我不好，你恨我吧。倩儿。”

“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

良久，两人才擦开眼泪，慕容倩儿担心她伤口的血会因为气温冻住，赶紧带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给她处理伤口，好好地包扎起来了。

“倩儿，你还难受吗？”包扎好了，慕容倩儿在收拾药品，慕容嫤羽看着她问。

慕容倩儿停下手里的活，愣了一下才回答：“你回来了，母亲就不会那么难过，我也会跟着好受一点。”

“我确认过了，你不是个坏人，总算没给父亲母亲丢脸，我不再用簪子射你就是了，但你也别想让我叫你姐姐，我叫不出来。”

“嗯，不叫，不叫，你叫我的名字就好。”慕容嫤羽赶紧答应。像是怕她反悔一样。

噗嗤，慕容倩儿再次捂着嘴笑了起来。却不告诉慕容嫤羽原因。

“原来如此，这么说，不到最后一步，你是不打算收手？”慕容风儿听完，喝了口茶说道。

“冷先生，即是如此。我问句不该问的，你也不必回答。”

“前辈请问。”冷夜颔首道。

“纵然是证实了，你又当如何？面对天下那时的局面，你当真心安了吗？”慕容风儿说道。

“你的做法，我不敢多作评价，可你本身并非是恶人，这点，你不承认，我也看得出来。真到了那个时候，相必冷先生也会于心不忍吧？”

“冷夜不曾想过。”冷夜听罢，只是淡淡地回答。

慕容风儿本来也不是要他一定要回答，听他这么说，也就不再说下去。而是喝了口茶，接着说。

“我还有一个十岁的女儿，也是长生的。今年刚好满了十岁，我给她取名慕容倩儿，这孩子很懂事，从小就自己学会了很多东西。”

“慕容倩儿？”冷夜点点头，想了线，回味地说：“取‘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之意？”

“正是。”慕容风儿点了一下头，轻轻叹息了一声，“也取了歉意，我总感觉对不住长生，更对不住羽儿，”

“慕容前辈何必自责，一切缘由皆有天意注定。天意如此，强求也没用。”冷夜道。

“不，冷先生，若不是我执意强求，有生之年又怎么能再次见到长生？羽儿这孩子也是个执着的，否则也不会一直来找我。”慕容风儿笑意盈盈地回答他。

冷夜沉默了下来，心里若有所思，不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