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程的往事，少女的往事

站在高楼之上，天的尽头微微泛蓝，无尽的黑暗中，车灯在远处的高速公路上缓缓滑过。几朵乌云在天空茫然流转，追逐它们的夜风啊，夜风就像那个死去的灵魂。

程兄确实在这死去了，纵然默默无闻，但他是个英雄。

“学姐，介意我跟你讲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吗？”

“随便。”学姐冷冷的说，她坐在我身边，望着无尽的夜色。

“啊。”我吐出团团白气，突然想起两天前的那一瓶椰奶。“是关于程兄的，就是我们刚刚杀死的那个英雄，程阿察的。”

少女身在一个大家族中，极度传统的封建制度将这个家族如铁桶一般纹丝不动的套死。少女的家族姓韩，与程的家庭是远亲。程家里早年受到雷击，球状闪电如幽灵一般游入房中后轰然炸裂，程的父母，妹妹，爷爷及祖母尽数死去，然而活下来的程却毫发无伤。大难不死，并非就有后福。生性豪放的程投奔进了少女的家系。这个家系接纳程决不是出于亲情道义，而仅仅是怕弃之不管会遭人非议。越是虚伪的人，就越是注重虚有的名声。加之程颇有些力气，似乎还有些利用价值。

程第一次见到少女，是在后院的柴房中。少女被紧闭在柴房之中，与一只黑色老鼠为伴，她之所以被关，仅仅是由于“脚太大”这种可笑的理由。程第一眼见到少女时，她半躺在角落里，肩头坐着一只老鼠，虚弱到动不了哪怕一根手指。

多么像死去的妹妹啊。程心想，他露出牙齿傻笑，而后，他偷偷给了少女一个包子。为了这个包子，他挨了正常人难以想象的十记鞭刑。

程身后的疤痕如年轮一样越聚越多，少女却越来越健康。少女是韩家本族的直系血亲，但却是最末端的一家。少女父母早亡，据传是一场车祸。家中的老头子不喜欢任何现代科技，他的思想与他身躯一样散发出腐朽的气息。本就对用车不满的老头子趁机将族中所有的车辆全权销毁，还宣称少女的父母由于不尊重族意，死后不可迁入祖坟。对于这种家族而言，这相当于判了少女这一支血亲的死刑。少女一直没上学，因为没人接纳她。所有的亲戚对她的身世也不过是“好可怜啊，幸亏不是我。”这样而以。毕竟，谁又愿意将一个可能以后都不是一族的少女拉入家中，少女对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个麻烦的可怜虫。

少女的家族居于乡下，但家族的实力绝对在虚空社中也是数一数二的。虚空社，虚空排八卦，尊者欲成神。如字面上所看，是所有术士的联合组织，是凡人得到英雄力量的途径。虚空社千百年来一直与英雄缠绕交织，或敌对或结盟。不出英雄的年代，虚空社一手遮天，出英雄的混战时代，他们暗中坐收渔翁之利。少女的家系也一直靠这个延续了下来，他们靠给中央人物提供制导导弹般精确无比的算命为其保驾护航同时换取权力，也像许许多多的大家族一样，暗地里，他们也干一些见不得光的买卖。程就是做这种事的喽啰。少女的家系在虚空社中占据一个大席位，以其迂腐也在虚空社闻名。他们每年从中央直接拿取薪俸，向往的却是清朝的生活，现在的机构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买主，买他们的能力与身手。家族一直期盼英雄的再度归来，带领他们重新回归到前朝的繁荣盛况，不料，第一个坐上英雄宝座的却是少女。

少女从此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少女并不习惯这种变化。她想念程，眼前给她进补的燕窝只会让她的胃因经受不住过多的蛋白质而感到难受，何况，从味道上而言，这也远远比不上自己被饿得半死程递过来的包子和一碗井水。

少女举目四望，所有人都是同一张脸同一种笑容。少女明白，自己以前不是一个“人”，现在也不会是。所有人面具般精确的神情后，一双眼睛盯住的是一个名为“英雄”的工具。英雄！带给我们名气吧！英雄！将我所要的都拿来吧！英雄！你死后将成为英灵，所以，英雄啊！为我们而死吧！

少女很害怕，每天晚上蜷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她的老鼠已然不知到了何方，少女孤零零地被从死人的世界丢入了一个满是面具的世界。她孤身一人，连空气都似乎怀有明显的敌意。少女很害怕，她害怕她就这么死去，永远得不到一个“人”所应该得到的东西。

生平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她反抗了家族，逃了出来。

见到程时，程先是一惊，而后咧开嘴吧傻笑了一下。说：“那我可只有包子吃啊。”少女哭了，第一次，少女感到哭泣也可以是一件幸福的事。

家族不会放过这么逃离者，何况还是一位英雄。当程再次为少女出头时，老头子缓缓闭上眼睛，吐出一句“早知道，当年就不对你手下留情了。”

程见识过家族清理门户的手段，知道他们所用的手法，虚空社惩罚异己，最喜用雷电，闪电，象征着天罚，这意味着家族的旨意，就犹如天意一般！

力量涌了出来，像是鼓涌而出的泉水冲破压住井口的井盖一般。庞大的力量令在场的人作呕，在英雄面前，再自视甚高的人也不过是一只发颤的老鼠。

家族有了两位英雄，何其幸运。两位叛逆的英雄，何其不幸。

老头子气的嘴唇发紫，他举起右手，一块翡翠戒指泛着血红光泽。老头子将虚空术密炼的锁埋入了少女的心脏，戒指就是开关，掌控着少女的生与死。

程与老头子妥协，为了少女，他俩依旧为家族做事。家族只要能从他们身上榨取利益而已，程要少女的自由，而程，自始至终从未替自己计算过。程早就下定决心，少女一定要完完整整作为“人”，那么所有的罪与恶，所有的肮脏，都交由自己来承担就够了。

少女，应当在程这片污泥中开出纤尘不染的莲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