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阁素来冷清，今日也无异于常。

这也不足为奇，阁内宫娥，执事，加我，统共七人。原先倒是有三四枚小厮，日日为我端茶送水，浇花研墨。酒姑姑我虽生性闹腾，却素爱冷清。三四十人过于嘈杂，都被我遣到其他宫阁里了。

只留了尾牙，四枚手脚利落、面容姣好的宫娥，和一位年长的嚒嚒。闲暇时看着个个如花似玉的人儿穿梭在往生阁内，心里很是舒坦。

自我回到往生阁内，尚不见一人。

往生阁大殿也是戚悄悄的，我径直走入寝房。

远远便望见尾牙肃条笔直，面无表情地站在寝房门前。

我走到他面前，也仍是一副面不改色，眼都不抬一下的面孔。

这厮该不会是受了委屈？

“随我进去。”

几个时辰前我从这里离开去赴死，几个时辰后我又站在这里。

酒姑姑我平日里没有拾掇寝房的癖好，而眼前的桌椅茶具皆摆放整齐。就连司命君从人界为我讨来把玩的几盒胭脂也有序地陈列在铜镜前。

往生阁里的宫娥都是不被我准许进入我的寝房的。

也只有辛儿，她是冥君遣来的。

“辛儿来过？”

“不知。”

怎会不知。

三千年来你日夜跟随，我不准许的事你一概不犯。

几日前你还欢喜连天地跟我说：“酒姑姑，今日午时有一只墨色羽翼的鸟飞入您的寝房……但是莫慌，已经被我捕了。尾牙识得，是人界飞来的鸟，唤名乌鸦，在人界可不是什么好鸟……可是尾牙认为，这当属一只上等的鸟，肉质厚实、鲜美……属下给您烹了去？”

你不过是不愿搭理我罢了。

我坐在铜镜前，里面女子的脸，我看着讨喜得很。

“自打我从冥王殿回来，你便是一副怨天尤人的面孔，酒姑姑让你受委屈了？”

若是在人界，以我这年岁，尾牙何止唤我姑姑，他得唤我一声婆婆。

对他我也是尽心尽力地当作晚辈照料，倘若有天他要离开，念起他的童稚，我也于心不忍。

“您昏睡时，君上来过……”

我昏睡三日，冥君守了我三日。

“君上说您若是不醒来，往生阁上上下下的人都得死……得亏您只留了我们六人……”尾牙说这番话时，我仿佛感受到了咬牙切齿。

但他依旧面不改色，波澜不惊。

尾牙又细致地说到了我醒来的事。

据说我昏睡第二日，死尸一样躺在床榻上两日后——突然诈尸一样地翻了个身……

冥君就好像受了刺激，疯一样地抓住我的手，扑簌扑簌地掉眼泪，当即就赦免了往生阁上下……

而不争气的酒姑姑我只是换了个姿势，又继续死尸一样地躺在床榻上，嘴里喃喃：“银川啊，主人今日为你抓了只野山兔……”

然后往生阁上下又被下了死令，冥君起驾回了冥王殿，留下了辛儿。

“还有忘川阁掌事辛濡阁主也来探望过……”

噫？

往生阁素来与忘川阁无往来，辛濡阁主怎会来探望我？

酒姑姑我好交友，大到各宫阁阁主，小到冥猫冥犬，皆往来甚密。

唯独忘川阁辛濡阁主。

我也登门拜访过，只是不招人待见，之后便再无往来。

费解，实在是令人费解。

“酒姑姑昏睡时说的银川又是哪位仁兄？若只是灵力低下的宠物，尾牙可以视他为宠儿。若是已化为人形的妖物，尾牙劝您凡事要一心一意……这样说吧，您有我就够了……”

尾牙说得一本正经，时而颔首，时而皱眉，很是发笑。

坏心的酒七媚笑道：“酒姑姑从没把你当宠物。”

尾牙两腮一红，“唔，又被您诓了……”

我转身端坐在铜镜前，撩拨起遮住眉心的一绺发丝，呆望着，先前出现的花案消失得不留痕迹。

“尾牙觉得，君上对您似乎有某种情意……”

我心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