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你和他，究竟什么关系

萧景失笑：“阿墨，会闷。”

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不闷。你快走快走吧！”

萧景伸手扯了裹成蚕蛹的某人，好笑地摇摇头，面上温和的笑意惊煞了进来服侍的内侍宫人。直至面色如常，众宫人才稍稍松了口气。

侍候的人打理好后被遣退，萧景笑着伸手拍了一下宽大的龙榻上鼓起的一团，亦颇为神清气爽地离开了。

脚步声悄悄地没了，锦被中偷偷探出了一个脑袋，甚是沮丧地坐了起来，半晌捂住额头哀嚎一声，重又倒了下去。太太太太……太他母亲的丢人了……

******

江相府，墨芳苑。

江小墨常待着的秋千旁边，坐着一个硬朗的男子，手中紧握着薄薄的一张纸。

墨儿，你到底在哪儿？江洛凡眉头紧皱，面覆寒霜。

最早来到江家时，第一次见到墨儿，是无意间看到病弱的她被江如棋辱骂。自己素来也不是什么爱管别人事的人。只偏头看了一眼，便准备离开，哪知却看到了那个被欺负的姑娘眼中毫不掩饰的疲累，似乎是下一刻就要消失，停住了步子，想看个究竟。最终却是不忍心，将她从江如棋的辱骂中解救出来。

江洛凡记得，曾问过墨儿，为什么不对江如棋还口，墨儿说的话……墨儿说“没必要，反正也是个将死之人，何必如此劳心费神，自讨不快！”……至今仍能记得墨儿说这话时的无可奈何和厌世之感。许是从那时起，自己似乎是从墨儿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对墨儿留了一分意也是打那时起的吧。

自那以后，墨儿对自己似乎就有些依赖的样子。也难怪，整个江家，她还能说得上话的，之前便只是江如诗了。自己也宠着她，因公外出时总会遍访名医，想着让她能好起来，看着墨儿也一天天越为亲近自己。若不是那一次……自己杀了个人被无意间闯入的她看见……

已经分不清自己待她的感情是什么，莫不是她上一次说的，是……喜欢么？只记得以前每每看到她流露出似乎观尽世事凉薄嗤笑红尘的样子，总会生出一种自己从未有过的无力之感，想护着她，想让她不像这般郁郁寡欢。

而现下倒是怎么也没想到，墨儿似乎在昏迷之后完全变了样子，变得自己完全认不得。就像是以前行军打仗时遇到的那些流于石上的清泉，澄澈而欢快……这样的墨儿，似乎让自己更加难以移目。相比之前，自己心内，对墨儿竟是生生多了些更加难以割舍却又难以言述的感觉。

世事难料，圣意竟封墨儿为妃，四妃中江家占两女，而墨儿在京中并不像她的几个姐姐或是其他大家才女之类那样声名远扬，怎么会……洛嘉帝究竟意欲何为？

若能弃了所有的一切，离开这里，带着墨儿一起，守着她，静静过完这一生，该有多好！念及此处，江洛凡伸手摸到了脸上的那道疤，眼中有着些许的遗憾，忽而自嘲地一笑，若不是遇见那个人，如今这个江洛凡怕是也早已不在人世了吧，何谈什么守护！便连如今，也居然让她在自己手中被人夺走！

重重的一拳砸在了旁边的秋千木上，身后落红无数，是在哀叹谁的一生？

重又将目光移回了手中的那张纸上。江洛凡低叹，墨儿，墨儿，大哥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你？

听得动静的小芊儿忙跑了出来，看到低着头的江洛凡。似乎，平日里虽然言语很少但尚算温和的洛凡少爷现下整个人都散发着戾气，只得怯怯地开了口：“洛凡少爷……”

“什么事？”看到来人是小墨的丫头，江洛凡微微松开了紧握的拳。

被江洛凡带着戾气的声音吓到，小芊儿有些不敢抬头，“洛凡少爷，小姐如今不见踪影，依小芊儿看，有可能是别人带走的。”

江洛凡心内一惊，那晚，应当是在这个丫头睡着了后自己又放了些安神的迷香进去的，她怎么会有感觉？

“你怎么知道？”手指捏的更紧了。

小芊儿吞了口气，开口道：“那晚，小芊儿刚睡了一段时间便醒了，小姐最近老是爱踢被子，小芊儿想起来给小姐盖一下被子来着。不曾想，刚刚睁开眼睛正想着坐起来，不知道怎的，恍惚间闻到了一阵香气，很舒服，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熟了。现在想想……”瞥了眼江洛凡的脸色，小芊儿继续说下去，“也许是有人放了迷香。”

江洛凡微诧地看着小芊儿，她应当是很少出江府的，怎么会知道这么些东西？

看了江洛凡略有诧异的脸色，小芊儿有些窘，轻声道：“洛凡少爷，小芊儿是听小姐说了这些东西的。小姐还说……”

“说什么？”声音有些急切。

“小姐还说，还说这是行走江湖打家劫舍必备良药之一。小芊儿平日里不会那么晚起的，想着那次就是闻到些许香味，所以才这么猜。”

江洛凡微微眯了眯眸。看着小墨欲言又止的样子，开了口：“想说什么便一起说了吧。如今，墨儿的事最大。”

小芊儿沉默了一会儿，小姐说过不让说的……可是洛凡少爷很着急的样子。算了，说了吧，也只是猜测，毕竟也是一条路：“洛凡少爷，小芊儿觉得，带走小姐的人可能没有什么恶意。可能是小姐认识的人。”

江洛凡猛得将目光移向了小芊儿。那晚，那个蒙着面的男子，话里话外的意思都似乎是想表明自己是墨儿的什么人一般，难不成真的是墨儿的什么人？江洛凡盯着小芊儿道：“继续说。”

小芊儿微微感到有些头皮发麻，稍稍沉默了一下，然后开口道：“前些日子，小姐带回了一个受伤的人，小姐叫他阿景，说是自己的朋友。小姐之前不让小芊儿告诉别人的，不过……小芊儿想着阿景少爷已经走了，小姐现在又不知下落，如果能找到阿景少爷的话，这样会不会也能帮上一点忙？小姐说阿景少爷是在帮她做事的，不过倒是没怎么见阿景少爷或是小姐做什么事。后来阿景少爷不声不响地走了，小姐那些天好像还有些不如平常那样高兴了。”

江洛凡指尖用力，指节处似乎有什么声响。小芊儿碰上他，面上的神色，只觉得浑身发凉。

“你还知道什么？那个什么景的在哪儿？”冷冷的声音。

小芊儿一瞬间不知把这件事说出来到底是对是错。碍于江洛凡噬人的眼神，只好又说了下去。亲爱的小姐说过，什么时候都得保命要紧，气节什么的都是浮云。虽然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这么噬人的目光下，说话保命总没错。小姐，小芊儿好像做错了，不该说的，对不起。等找到你以后你再罚小芊儿吧！

哆哆嗦嗦地开了口，小芊儿都不敢作自称了：“小芊儿……奴婢知道的不多，阿景少爷好像……好像挺神秘的。小姐都只叫他阿景，姓也不曾听过。小姐说阿景像是江湖人士，好像小姐也不知道阿景少爷是干嘛的样子。奴婢不知道小姐和阿景少爷说的是怎么回事。阿景少爷平日里偶尔喜欢欺负下小姐，当然不是真的欺负，奴婢看得出来，阿景少爷待小姐很好的。阿景少爷很少说话很少笑的，不过总喜欢看着小姐轻笑。奴婢还看到，阿景少爷会悄悄地给小姐披衣，茶冷了时总是不让小姐再喝，虽然语气里总是有些凶着小姐的样子。小姐走路有些冒冒失失的，不经意会撞到些东西，阿景少爷没来得及拉住她时总会拿自己的手垫着。所以，奴婢想，阿景少爷是当小姐是朋友的，虽然有时语气坏，但还是很关心小姐的。奴婢想，如果是阿景少爷带走了小姐，必定不会伤害小姐的。洛凡少爷放心些。”

江洛凡只觉心内一阵阵钝痛，有人也发现了墨儿的好了么？闭了眼睛道：“你怎么猜测是他带走了墨儿？”

小芊儿恨不得把自己舌头绞了，本来还以为说说这些能让洛凡少爷不要那么担心焦急的，怎么洛凡少爷好像更加生气了？“洛凡少爷，奴婢是不是讲太多，惹您生气了？”

江洛凡握紧了拳：“没有。继续说。”好像自虐般想去听这些。那个人走的时候，墨儿还不开心了一段时间，再想到墨儿这段时间对自己的躲避，江洛凡手握得更紧，墨儿，你和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小芊儿冷汗直流，战战兢兢地继续开口：“奴婢看了小姐的留书，小姐平日里如果与阿景少爷置气的话语气便是这般。奴婢想着，许是阿景少爷没声息地就走了，又没声息地来把小姐带走了，所以小姐在同阿景少爷置气。阿景少爷有时会嫌小姐吵，总凶她，但从来没有真的很凶过。应当不会为难小姐的。”

江洛凡受伤青筋毕现，全身绷得紧紧的。那晚的那个男子，必定是那个什么景的。难不成他也是听到了圣旨，所以劫了墨儿走？他对墨儿的心思……？！

那人武功如此高，现下一丁点儿头绪都没有，怎么办？江洛凡平生首次尝到了心焦如焚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