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要哭就哭吧,我在这呢
回家后,我立马把书包扔在了货柜上,然后朝正在整理账单的母亲说我要出去一会。从家里出来时,天又阴沉了下来,我瞥了眼对面正在收拾晾着衣服的老太太,就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当我气喘吁吁的跑到镇子上的一家咖啡店时,他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他靠在一辆黑色的车上,看到我来他立马笑了起来,有点丑和拘谨,脸上的皱纹都清晰的凸显出来了。他笑着说:“琳你来了。”
我走近冷冷的说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的笑容有点难看起来,手不知道放在哪里,随后又指了指咖啡店说道:“和爸爸进去说吧。”
我没有理他,径直向咖啡店走去。说实话,我也不想有人看到我和他站在马路上说话。进了店里,我巡视了一圈没有熟人后,选了一个比较偏的位子坐了下来,他也马上跟了过来坐到了我对面。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瞥向别的地方,不去看他。
他看着我叹了口气,“爸爸看自己的女儿就一定要有事吗?”
我漠然的看向他,点了点头,“现在看完了么?看完了那我走了。”我起身就往外面走去。
“南琳你就不能和爸爸好好说话吗?”他站了起来,挡在了我的面前。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挺大的,店里的几个客人都看了过来。
我又回到座位上,眼神狠毒的看着他,一字一顿的说道:“爸爸?南远你在和我开玩笑吗?我哪有什么爸爸,我和我妈被追债人天天堵着的时候,我爸爸在哪?他在坐牢。你知道我那几年怎么过来的吗?同学朋友亲戚他们都说我有一个贪污犯爸爸!”
南远瘫坐到位子上,眼神涣散,他确实老了许多,以前那张意气风发的脸庞被岁月割出来许多皱褶。他的手绞在一起,有些颤抖的放在桌上。那一刻,我承认我从心底想原谅他,可是我不能,我永远忘不了母亲为了他看尽别人的脸色,为了给他筹钱偷着我去卖血,第二天差点死在家里,这些种种,我怎么能源谅他。
“琳对不起,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原谅爸爸,让爸爸现在补偿你。”南远眼眶红红的看着我,身体有些颤抖。
我抬手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水,忍住想哭的冲动,假装淡定的说道:“南远从你和我妈离婚那天我就不再是你的女儿了,原谅那句话你还是去和我妈说吧,以后别来找我了,更不要去我的学校,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有一个贪污犯的爸爸。”
我没有再留给他说一句话的余地,马上就跑出了咖啡店。我怕他再说一句话,我就会哭起来。他出狱的时候是母亲去接他的,再到他们离婚,再到我和母亲离开那座城市,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南远他来找我的时候我还在上课,他拜托班主任告诉我的。听到他消息的那刻,要不是徐沁扶着我,我想我会摔倒的。
出了咖啡店天更阴了,不想回家,如果一进家母亲看到我这个样子肯定会问的。我漫无目的的走在人群里,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南琳。”
我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李哲熙就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看着我,叫着我的名字,向我走来。那一刻,周围的一切都虚化了,时间仿佛定格一样,只有他像光一样向我走来,我的眼中只有他,而他的眼中亦只有我。
“天快下雨了你怎么在这?”他终于走到我面前,语气关切的问着我。
眼泪在下一秒就决堤了,我不顾一切的抱住他失声的哭了起来。那一刻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我就想抱着他,然后把我所有的委屈都哭出来出来,因为他是我在这里唯一信任的一个人。
李哲熙似乎被我的举动懵住了,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僵了下,我以为他快要推开我了,结果下一秒一只微凉的大手抚上我的脑袋,声音低沉而又温柔地说道:“要哭就哭吧,我在这呢。”
雨下了起来,我就抱着他在雨里哭,好像只有这样那些藏在心里的,不堪回首的过往才可以被雨水冲刷掉。而这一刻,世界似乎就我和他两个人。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停下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路边的街灯依次亮起,行人终于不在雨中奔走,享受着雨后的一片安宁。
李哲熙扶着我走到街边的一排座椅旁,让我坐下来,然后他又把他黑色的外套脱下来披在我身上:“好点了吗?”
我将头埋在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道:“嗯,好多了。”
听到我的回答后,他坐到了我旁边。雨后的空气充满着泥土的气息,我狠狠的吸了一口空气,整个鼻腔却回荡的是李哲熙衣服的味道,说不清楚那是哪种味道,却让我感到很舒服。
过了许久,我们一直沉默着,街边的人有说有笑的走来走去,而我们却一直没有找到话题。我不敢说话,脑海中一直回放着,我在雨中如何抱着李哲熙的场景,让我羞愧不已。
“南琳能告诉我你怎么了吗?”李哲熙开口轻轻地问道。
我从怀里把头抬起来,看着对面的一排随风舞动的垂柳,“我爸爸刚才来看我了。”
“那不是挺好吗,为什么哭呢?”李哲熙看向我,嘴角带着笑意。
我摇摇头:“一点都不好,我爸妈离婚了。我讨厌爸爸也讨厌软弱的妈妈。”
“南琳。”李哲熙叫了我一声,我看向他,他的脸在昏黄的街灯下的映衬下,让我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语气却无比认真地对我说道:“你错了,你不应该这样想的。我和你一样父母离异,我比你更惨,他们谁都没有收养我,但我更愿意相信的是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也许等我们长大了就会明白他们当时的做法,无论如何你要相信他们是爱我们的。”
是啊李哲熙我也愿意向你说的那样想,可你不会明白我所经历的那些,他们就像符咒已经刻进我的骨血,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过去。
“李哲熙对不起,李哲熙谢谢你。”我低着头小声地说道。
他似乎被我的话逗笑了,于是问道:“干嘛这样说呢?”
“谢谢你在吴秀才面前给我说好话,谢谢你给我辅导功课,还有就是······上次陈佳嘉的事情,对不起。”一口气说完这些迟到的谢意和歉意,心口忽然轻松了起来。
李哲熙摆摆手,笑着说道:“没什么,不早了回家吧。”
“好,给你的衣服。”
我刚伸手要把他的衣服脱下来给他,他抬手制止了我的动作:“刚才你都淋湿了,你穿着吧别在感冒了。”
我抬眼看见他穿着一件单薄的白色短衬,单薄的身形站在泛凉的夜里,我的心里无比动容起来。
李哲熙他坚持要送我回家,说一个女生这么晚了回家不安全。我其实心里挺开心的但又不能让他看出来,所以只好用他的衣服蒙住嘴偷着乐。
快到我家门口时,李哲熙突然回头问我:“南琳你有手机号码吗?”
我点点头,他又继续说道:“那你给我念一遍吧。”
我有点不知所以的看着他,但还是听他的话把我的号码念了一遍。李哲熙随即说道:“好了,我记下了。快到了吗?”
我看了一眼拐角处亮着的灯,然后说道:“嗯就在前面了。”
他点了点头:“那你快回去吧,我在这里看到你进去再走。”
“没事的你先回吧。”我说道。
他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语气里带着笑意的说:“别计较这个了,快回去吧,不然你妈妈该担心了。”
我被他推着向前走了几步,当我走到拐角处时,我回过头他仍旧站在那里,我忍不住喊了句:“李哲熙晚安。”我知道这句台词很无厘头,到我就是想说出来,想让他知道。
他听到我的话后朝我挥了挥手,我立马拐进巷子里,然后捂着扑通扑通的胸口靠在冰凉的墙上等了等。过了一小会,我小心的把头探出巷口,就看到他瘦高的背影快要消失在另一个拐角处。直到他的背影完全消失,我在心里又悄悄的说了句:“李哲熙,晚安。”
刚进家门口就闻到了熟悉的饭菜味,母亲看到我回来,立马放下了手中的活走到了我的面前:“琳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我看着母亲焦急地面孔,然后低着头走近她,轻轻地抱住她:“我饿了,能先吃饭么?”
无疑的,有着江南女子温婉气质的母亲,眼眶又红了起来。我松开她,她就转过身连忙用袖子擦起了眼睛:“好,妈妈这就给你盛饭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是现在看到母亲为我忙碌的身影,那种久违的幸福的感觉再一次包围了我。
吃过晚饭后,我把李哲熙的外套拿到卫生间洗。母亲看到那件外套后问道:“琳这是你同学的衣服吗?要不要我洗?”
我当然婉言拒绝了母亲的好意,然后十分用心的把那件外套洗了半个小时,然后挂在了小阳台上。
收拾完一切后,我回到卧室,母亲就端着一碗姜汤走了进来:“等会把这个喝了,不然淋过雨会感冒的。”
我点点头,然后接过姜汤放在桌上,母亲对我道了声晚安就出去了。我坐到床上,翻开一本复习资料,然后看到冒着热气的姜汤,突然想到被我拉进雨里的李哲熙,会不会有人替他熬碗姜汤驱寒呢。
正想着突然“嗡嗡”的震动声从床头柜上传来,我拿起手机翻开里面有一条新来的短信,显示着陌生号码。我点开短信,里面写着“忘掉今天发生的一切不开心的事,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九点我在学校门口等你。”
几乎是看到短信的一瞬间,我就想到了李哲熙,是他没错的。我的手飞快的恩在手机键盘上,写道:“我知道了,今天谢谢你。记得喝碗姜汤,不然会感冒的。”
我将短信发了出去,然后倒在床上开心的滚来滚去,结果就是一不小心摔倒了地上,“砰”的一声,我揉着腰从地上坐起来,真该死,疼死我了。正当我抱怨呢,又来了一条短信“嗯,早点睡觉,晚安。”我也很快的给他回复了句“晚安”,天知道我此刻的内心有多澎湃,就在我蹦跶着从地上起来,脚趾头又磕在了柜子上,我立马蹲下去揉着我的脚趾头,真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