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乍暖还寒
盛夏夜,晴空朗月,繁星点点,正正是闲聚对饮的好时节。青衣客饮着店家新酿的青梅酒,清凉爽口,心中真正舒快。
放下酒杯,瞟了眼桌上的伏魔剑,他终于忍不住开口:“王爷虽名为小酌,但此番前来望月楼的本意其实是为了捉拿红月吧,否则就不会特意带上伏魔剑了。”
正品着下酒菜的邝灏璘突地停筷,淡然瞧了身旁人一眼,浅笑着会过意来。
“本王初到临旸,本不该生事,只是今儿个本王在望月楼前耽搁停留的时候就嗅到一阵浓烈的狐骚臭,才起了意要来这望月楼探个究竟,当然也顺道差手下打探了些消息,果然发现这里连月来发生了太多怪事,便更加笃信是有妖孽在作乱。这儿曾是先皇的钟爱之地,每每都带着本王微服此处品菜,本王又岂容乌烟瘴气的人将之玷污?”
话到这儿,邝灏璘却顿住了,双目直望着面前的下酒菜出神,面上浮起淡然的愁绪。青衣客瞧着,心中竟莫名地纠了一下。
半晌,邝灏璘才将面前的青梅酒一饮而尽,话锋一转:“早上的时候,本王见风兄正气凛然又身手不凡,想来夜里可能要与妖孽有一番缠斗,便邀了你同来,还望风兄莫埋怨本王才好。”
见对方举杯敬酒,青衣客却之不恭,同样一饮而尽。
“不过这错有错招,没想到风兄竟是修道之人,道诣之高更是令本王大开眼界啊!”
“王爷谬赞了,风某又怎担当得起‘修道之人’这四个字?不过是家师瞧着还有点儿慧根,平日里稍稍提点了些许,才习得这一招半式的雕虫小技。用来对付红月这样的小妖尚可,但若真是遇上什么厉害角色,怕是根本不顶用的。”
“呵……风兄未免太过自谦了。对了,不知风兄师承何处?又系数何门何派?”
闻言,青衣客眸光一敛,沉吟片刻后才答道:“家师早年便隐居山林且心性淡泊不闻世事,恕风某不便相告。”
这样的回答倒让邝灏璘一愣,但随即也笑着挥手作罢。
青衣客见状,忙不迭地转开了话题:“说起道术,王爷的降妖之术才真正让风某大开了眼界呢!”
“呵,这可不是什么让本王骄傲的才能!”邝灏璘轻哼一声,淡笑道,“要怪,就怪那凤皇尊者可恶,硬说本王是什么潇湘子托世,最适合练就道家之术,害得本王打小就得跟着他修炼,可算是吃尽了苦头。所幸修炼多年,也算略有所成,只是后来迁居东平便不再有所涉猎,如今用起来真是有点儿生疏了,就连这伏魔剑也一并蒙了尘。”说着,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那雕琢精美的剑鞘。
“不过,这些个鬼神之说本王向来不是很在意,权当是被尊者给消遣了。”
许是回忆起了儿时的往事,邝灏璘摇摇头哑然失笑,不自觉地把玩起手中的白玉杯盏。
“呵……说到这个,本王倒见风兄是个身怀绝技之人,可曾想过要为朝廷效力?”
邝灏璘的话语状甚随意,却令听者一惊,青衣客敛眉,暗忖着该如何回应。
“大丈夫若是想有一番作为,自当报效朝廷,为天下万民谋福祉。风兄既是铮铮铁骨,想来也必不甘自己的才能就此埋没。如今三足鼎立时局动荡,北冶国来犯,南织国又在边境蠢蠢欲动虎视眈眈,东盛国的危机可谓是一触即发。这个时候,正是有志之士一展所长的最佳时机!”见对方似乎有所顾忌,邝灏璘立刻不遗余力地加以游说。
闻言,青衣客赶紧作揖拜谢:“多谢王爷抬爱!只是风某生性愚钝,也自由散漫惯了,又岂能适应得了官家生活?也更谈不上能为皇上和王爷分忧解劳了。更何况,江湖儿女自当云游四海,逍遥天地间,恐难担此大任!”
“诶,你毋需如此紧张。”邝灏璘轻拍了下对方抱拳的手,“本王向来不喜欢强人所难,人各有志确是常情,这事儿就当本王从未提过。”
王爷转头望向夜空,墨色的朗目也因而蒙上一层惆怅,言语中竟突然显出几分苍凉来:“云游四海,逍遥天地间……呵,本王又何尝不想闲看庭前花开花落,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啊……”
突然的,青衣客觉得,虽然这王爷一身傲骨,那样冷淡孤清飘渺难测,却也不过是寻常凡人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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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邝灏璘已然醉得有点儿糊涂了,趴在桌上半眯着眼呓语着些不成音的胡话,可反观他身旁的青衣客却是越发清眉目明,眸光凛然了。
青衣客放下杯中酒,望向对方的眼中瞬时间杀意毕现。他缓缓站起身,从袖中抽出藏匿许久的匕首,皎洁的月光下,匕首银亮的光华竟是那样瘆人。
眼见着匕首即将落下,醉倒在桌上的邝灏璘却突地伸手扯住了对方的衣裳,此举可令青衣客受惊不小,正要收起手里的利器,却定神瞧着这王爷根本还没醒。
“风兄,为朝廷效力吧……你这样的人才,该为朝廷效力……”
邝灏璘说了两句酒后的胡话,便又醉得不省人事,拽着衣衫的手也就松开了。青衣客的脸色微变,或许是没料到即便在梦中,这位王爷心心念念着的竟仍然是江山社稷。眸光一沉,他再次举起匕首,重重落下……
只听“咚”一声,匕首插进距离邝灏璘脸旁半寸的木桌里。
青衣客望着这趴倒的墨色身影,即便醉了,英挺的姿容也未曾消减半分。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他挪步至窗边,仰望那犹如墨染的夜空。
这夜,太漫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