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祁临
沈澜衣不会忘记那个在水墨江南一隅的小镇,曲曲折折的青石板长巷,糯软的吴侬语,氤氲不散的水雾一直笼罩在青空之上,梳着丫髻的小孩子赤着脚欢乐的奔跑在小路上。
当时来到镇上时是草长莺飞的四月,一望无际的油菜花开的正是最绚烂的时候,沈澜衣同师傅借居于此,邻家小儿也很贪玩,每次拉着练功的沈澜衣往油菜花海里跑,仿佛那是他们的庇护所。
最后师傅哭笑不得的和那小儿说,要是你们被我抓到,你可就要乖乖放澜衣回来,而且不许捣乱。
小儿点点头,笑嘻嘻的拉着沈澜衣跑,可是每天大清早就溜出去,不过片刻就被来寻的师傅抓到,这种游戏带着沈澜衣从来不敢想的自由和调皮,也是她记忆里为数不多的好时光。
最后沈澜衣在万亩花海里练就一身好轻功,在花期过后不久,师傅又带着她离开了小镇。
她也就再没有那么放肆过。
“二公子,到了。”
护卫的话打断了沈澜衣的回想,她记起自己以后是祁临,是一个男儿,日后会是一个合格的世家子,一个优秀的谋士,有关她从前的所有都会被埋葬。
她是祁临,也只能是祁临。
“大哥!”祁临朗声唤了一句,清越的声音让玩的不亦乐乎的祁钺一愣,旋即祁临只看见黑影一晃,自己就被扑倒。
祁钺眼睛笑成了月牙,他甜甜的亲切的叫着祁临:“媳妇!”
不放心祁临身体的林大夫走过来就看见这一幕,不由掩面而泣,这谁家孩子,他可不认得。
祁临也愣了,不是说好是弟弟吗?为什么他还要把自己给卖了?
“我,我,我是男的。”祁临仗着自己学过武,轻轻松松的就推开了兴奋万分的祁钺,“你别乱喊,男男授受不亲!”
祁钺见他就那么推开了自己,一点都不接受他,偏偏长得那么好看,祁钺又不忍心捉弄他,只好亮出杀手锏:哭,嚎啕大哭,或者鬼哭狼嚎也行。
“哇呜呜……没爱了!”祁钺一边哭一边就地打滚,时不时偷瞄几眼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的祁临,“都不爱我了,还推开我,呜呜……”
祁临虽说也是小孩,经历不同,自然处世也不同,他又很少接触同龄孩子,面对祁钺这种每个人都头疼的小孩,他不负众望的站在一旁看着祁钺满地打滚。
林大夫仰天长叹,祁钺,你家祖宗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严磊对祁钺的心理阴影面积早已占据整颗心还要多,更不会自己上前找事做。
祁钺也是个厚脸皮,见没人理自己,直接爬起来,愤怒的指着祁临说:“你就不会来安慰我呀!”气势汹汹,比祁临还理直气壮。
祁临条件反射般抓住祁钺指着自己的手,稍微用力,没甩动祁钺。于是他狠的一用力就将祁钺一下子甩出老远,护卫接人还接不到。
祁钺只是被甩到松软的腐叶层之上,一个鲤鱼打挺就站了起来,气冲冲的奔过来要找祁临算账,哪怕是媳妇也不能这样丢他面子,以后他还要当天下无敌霸气威武的大将军!
还没到祁临边上,祁临自己就先瘫软倒在地上,林大夫顾不得小孩子之间的玩闹,严肃的检查祁临状况,气海翻滚,经脉隐隐有逆转趋势,林大夫抱起祁临就走,还不忘询问:“感觉怎样?”
“我控制不了身体。”精致的脸庞上没有一丝血色,声音虚弱的几乎听不见。
祁钺被说倒就倒的祁临吓到了,原来他这媳妇是个,嗯,用叔叔们的话说是个病秧子,可是听严三石说他内力深厚,武艺高强,那么他就是外强中干?色厉荏苒?
祁钺再次被自己的博学多才惊讶到了,原来笔画那么多的成语他也会用!待会向自己媳妇炫耀一下。
林大夫立即叫人熬药,又从袖口掏出针套,准备为祁临护住心脉。
结果唯恐天下不乱的祁钺又赶过来凑热闹,围着林大夫和祁临打转,讨好的样子像只西洋进贡的小奶狗。
林大夫虽然很想笑,但作为一名医德极佳的大夫他忍住了,并且无私的叫人把祁钺拉走。
一折腾一耽误,一行人是在入夜之后才抵达驿站的,此时祁临已经醒了过来,只是精神仍有些不济。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能阻挡祁钺对祁临的好玩心。
“以后你是我弟弟,你要听我话!”祁钺摆着大哥的架子,骄傲的对祁临说:“等你长大了,就是我媳妇,切记不要中途和别人偷跑!”
祁临淡淡的瞥了自顾自也说的起劲的祁钺一眼,十个不给面子的将头埋在了抱着他的护卫怀里。
只可怜护卫要忍受着祁大公子杀人的目光,如果可以,他只想说,大公子,他真的真的不会对你的媳妇感兴趣。
祁钺拉了拉祁临的衣袖,继续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林大夫走在他们身后,看着祁钺叽叽喳喳的,一刻不得休停,心中想过无数事情。
驿站位置较为偏僻,只有祁钺一行人入住,驿站小吏本就像朵老菊花的脸更加灿烂,这一行人虽说穿着普通,但浑身气质不凡,尤其是两个小孩子,那小模样灵气逼人,这肯定是在外的富贵人家托护卫送子弟归族。
因为骑着赶路,很快他们就睡了。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撒在地面,宽阔的官道在夜色中呈现灰白色。
林大夫翻身起床,悄无声息的打开一丝窗户,接过外面的人递进来的纸条。
祁临在林大夫起身的同时就醒来了,长期的警惕生活和师傅耳提面命的告诫让他始终不会特别放心自己的周围。
“既然醒了,就不要装睡了。”林大夫一如既往的慈祥的说,“我也是小看苏澈白的嫡传弟子了。”
“我无心的。”祁临走到桌前,点燃了蜡烛,点点灯火很快就照亮了房间。
“我知道,所以我没出手。”林大夫从善如流的也坐在了桌前。
“我要走了,你自己多保重。”林大夫顿了顿,又接着说,“二公子,我真不该将你当做小孩子,只是慧极必伤,以后活的糊涂点,不好吗?”
“我也想,只是曾经对我的影响太大了。”祁临皱起眉头,求救般的看着林大夫。
“我没有让你忘记过去的本领,别这样看着我。”林大夫呵呵的笑,“我唯一能劝你的便是记住你的身份,不要忘记你最初的愿望。”
祁临抿着嘴,似乎有点不满林大夫的回答,很多人都知道这个道理,可是仍然活不好着短短的一生。
“二公子,不必纠结,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你的活法。”
“我知道了。”软糯的声音里是不容改变的坚决,祁临注定无情无义,不过他也能得到他曾经作为沈澜衣时渴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