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半纸离愁
明天就是成亲的日子了。
牟晨芊看着悬在衣架上的朱红嫁衣,一时哽凝语塞,不知所言。
一直以来,她以为她穿上嫁衣的那一天,身旁一定会站着温文含笑的宇文懿,叙说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亘古誓言。竟不想一年前她方才知晓,她不过沦落为她深刻爱过的翩翩少年的掌中棋子,到头来却是空一场。
罢了,罢了,一切都过去了。
纵然经年她爱他入骨,如今她将成别人的妻子,他也已成家立业。
牟晨芊嘲笑的踏出院内,微移莲步,却嗅到阳光里混杂着一缕柔柔香气。花香很淡,若有若无,若即若离,固执的绕鼻不息。与桃花香甚是不同。
牟晨芊心下疑惑,寻了一媵人问道:“这花香可是柔妤阁里的?”
媵人欠了欠身,回道:“是的二小姐,这是夫人前些日子吩咐在柔妤阁种的白丁香,花香沁人,说是大小姐日后归宁尚能修心养脾,荣华安心。”
牟晨芊默然点了点头,抬脚便往牟晨清的柔妤阁走去。
不多时,红砖绿瓦间,尚未蒙尘的匾子上便见“清柔妤”几字,与此伴随的,还有那若隐若现的恬淡香气。
阁子里被佣人打扫的很干净,牟晨清出嫁前是什么样子,这里还是什么样子,仿佛星移斗转,日更月变,她还是那个不晦人事的小娃娃,还有谦让的长姐送她的夜明珠。
好像儿时的美好都近在眼前,仿佛她一伸手便是可及的幸福。然物是人非,她们再也不复当年。
“晨芊?”熟悉的声音想起,她侧头,那惊艳了数人的倾城眉眼又出现在眼前。
牟晨芊动了动唇,最后只轻叹半声,唤了句姐姐。
牟晨清没有像以往那般轻柔地笑着唤她的名字,她沉默半晌,却只问了一句:“明天……可是你的婚日?”
其实牟晨清不是不知道她妹妹的婚事,此番回来也是为晨芊准备出嫁,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非要问出来……
牟晨芊眉宇明朗,正要说“是”,却发现牟晨清泫然欲泣,惊得牟晨芊连忙询问。
“晨芊,宇文懿他……已经死了。”
什么,她说什么?
牟晨清葱指轻颤,当即泣不成声。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命运的一场笑话。
那年家宴后不久,宇文懿发现自己已患不治之症,那些日子闭门谢客,终日饮酒独醉。
他不怕死,他怕的是死后他的晨芊会孤寡一生,郁郁而亡。所以他不惜欺骗她,伤害她,他想让她放下自己……
那日油灯枯尽,他垂死挣扎,最后他让身边的人答应自己,他死后封锁信息,切莫要牟晨芊知道……
离愁别恨,他的结局竟是如此可笑又荒唐,后是惨淡收场。
牟晨芊骇得连连后退,全身颤抖,面色惨白,此时竟蓄满力气厉声说道:
“说谎!说谎!你在说谎!他怎么可能……”
“骗人的……他才不会有事……”
“他自负聪明一世……哪会拜倒在病魔脚下,说不定……说不定又是唬我玩的。”
“他从小就喜欢骗我……”
牟晨芊已是哽咽,双眼血红,全身颤抖的不能自已。
犹记得那年江畔雨纷纷,她执一把油纸伞,他在她身侧低眉浅笑。微雨间,他说,晨芊,我愿做你的伞,从此护你不受伤害,我会娶你,你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
可是当年说这些话的人去了哪里?任时光流转,情字缺一半。
她颓然的瘫坐在木椅上,伏案大哭。
倘若她早就知晓这一切,那日他绝情言语间,她定会告诉他,无论怎样,她不会离开半分。
倘若她早就知晓这一切,那日秋风萧瑟,她不会决绝地告诉他,她从不为爱痴狂。
倘若倘若,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倘若……
那个记忆中的谦谦君子已不复存在,他随着桃花的凋零永远消逝。宇文懿,我欠你的情债,你要我如何偿还?
为什么你最后的时候还要想着我,为什么你要如此痴狂?
为什么你要这么爱我,为什么我不是你是棋子?
为什么我会如此痛彻心扉,撕心裂肺……
宇文懿啊,宇文懿……
浓情依旧,故人未还,一切都付断井颓垣。
牟晨芊忽然大笑起来,冷绝的笑声仿佛穿过云层,透骨透情,绝望绝世,遍体寒凉。
倏地,她拔下发上金钗,直指咽喉。
她的宇文懿已经消散在人间,她又怎能苟且偷生。地府阴凉,懿哥哥,你莫要孤独,晨芊马上要去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