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瑥怔了。许久才缓过神才再次看向池玉。

池玉看见那眼神中包含着某种自己不懂得的情感。

“池玉姑娘，收徒对我也是大事，还是等到师兄回来再议吧。正好缓些时间让我再考虑考虑。”楚瑥向池玉行了一礼，那是抱歉，亦是另一种含义上的拒绝。

池玉却笑了，“楚公子不必行礼，我本就是借住在此的客卿，多凭公子照顾，怎敢再受公子之礼？待到我伤口好些，定不再扰公子，今日是小女鲁莽了。”

池玉转身便走了，丝毫不理会楚瑥的反应。她不想理会，更不敢理会。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今日为何会说出那番话，是因为尚安的一番话动摇了她的心？是因为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伸以援手吗？又或者是他淡然的眼神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她不得而知。

楚瑥看着池玉从眼前走过，心中一空，仿佛那时的场景重现。

“楚公子，我做你的徒弟可好？”

“为何要做我的徒弟？师兄可是比我优秀得多。”

“傻楚瑥，因为我喜欢你而我不喜欢你师兄呀。”

“对待未来的师傅可不能这般无理。”

那个姑娘也这样问过，也那样笑过，也曾经声声呼唤过他“楚公子”，也那样绝情的转身而走，再不回头。

后来呢？

忘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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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阁主！你怎么还能在这里坐着！池玉姑娘收拾行李已经准备下山了，我刚刚得知，以为你......”

尚安急匆匆来找楚瑥，看到楚瑥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不由一阵恼怒。谁知楚瑥只是抬眸看看他，便继续品茶看书了。

“你怎么不......”

“怎么不去送她？我为何要去。她只是暂住，终究是要走的。”楚瑥这样说着，虽是一副冷淡，语气却不由的有些落寞。

尚安深吸一口气，夺去了他手中的书本，“她伤势还未好，又是一介弱女子，你当真放心她走？”

“她已选择，我又何妨。”

尚安点了点头，将一个锦囊递给了楚瑥，“玉姑娘说这是答谢你的收留之恩的，救命之恩她以无以为报。”

楚瑥一怔，伸手接下。尚安颔首，便走了。楚瑥怎会看不出尚安满腔的怒意。

楚瑥并未在意锦囊，仍然拿着书看着。可是不知为何，只看了片刻便把书扔在了一边。心中一阵烦躁，眼神定定地放在那个锦囊上。

他打开了那个锦囊，只见之中装着半块玉符。那玉符通身洁白，毫无瑕疵，握在手中丝丝沁凉入心。上刻有一只跃起的麒麟，麒麟须间有玉中凝结的血丝。

楚瑥伸手将颈间项链解下，链间悬挂着的那竟是另一半玉符。

他将两块玉符拼在一起，双手竟然有些颤抖。那两只麒麟须相碰，爪相扶，可谓天衣无缝。再细细一看，那是一块通身白玉做成的兵符。

那是一块完整的浮生玉。

“她怎么会有？那一半兵符分明是在承熙公主......莫非？”楚瑥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脸上浮现出少有的着急。

他丢下书本，将那半个浮生玉符重新装于锦囊内，向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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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尚大夫来此相送，这段时间真的是麻烦你们了。”池玉向尚安行了个礼。

“来送你是应该的，”尚安一顿，接着说道，“二阁主事务繁忙，暂时抽不开身，无法来送玉姑娘。”

池玉笑着摇摇头，问道:“不知玄楚阁离京城可远？”

“快马加鞭三四日便可赶到。”

池玉点点头，便牵着尚安准备好的马下了山。

尚安站在那里，看着池玉一点点淡出视线，再不见踪迹，不由一叹，“楚瑥，你当真不知道她是谁？”

尚安理理衣衫，便向回走去，却不料撞见了迎面赶来的楚瑥。

“呀，二阁主来晚了。玉姑娘现在估计已经快要出城了。”

楚瑥不理会尚安的贫嘴，沉声问道:“她是不是当年承熙公主之女？”

尚安一惊，“你现在才知道？”

“玄楚阁只查出池玉是大秦亡国前新册立的南阳郡主，之前是秦江的名义女儿。承熙公主则是泠国人，公主和秦江并不是旧识，她与池玉二人长相又不甚相似，我没能把她们想到一起。”楚瑥有些痛心疾首。

“别说了，快去追吧，她刚下山，你应该还能追到。”啥尚安朝他笑笑，“你答应过母亲会好好照顾她的。”

“一定。”

楚瑥又向尚安交代了一部分阁中事务后，驾马疾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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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玉虽还没想起自己的身世，但是无比幸运自己当初出逃时带了些银两。她将银两和铜钱在手中数了又数，大约有五两银子，应该是够一段时间了。

她拿出十文钱，将其余银子小心翼翼装进腰间荷包内。

池玉顺着茶糕的香味，走到了一家糕点铺前。茶糕的香气甜而不腻，有种新茶的清香。

“老板，来一包茶糕。”

“好嘞，您稍等，来给，一共五文钱。”老板是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笑眯眯的十分亲切。

池玉接过一张油纸，油纸中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个茶糕。

她拈起一块，轻轻送入口中。茶糕入口即化，它特有的茶香在口中弥漫开，香醇浓厚。

“小姝巳？”有人在身后轻轻唤了池玉一声。

那人见池玉没反应，轻轻拍了她一下。池玉转身，看见了一个人:那人衣衫褴褛，头发向四周散落，脸上身上满是黑一片，青一片。邋遢至极，分明就是个乞丐。

“小姝巳！果然是你！”那个乞丐抑制不住的激动，脸涨成了紫红色。

“你......认错人了吧？我叫池玉，不唤姝巳。”池玉虽然这么说，但是觉得自己的过往记忆应是与此人有关。

“小姝巳，我是你的淮哥哥！”那乞丐看着池玉，双手晃着她的肩膀，“我是你的淮哥哥呀，我以为就算别人会不愿帮我，你也会帮我，为什么现在连你也要假装不认识我？”

池玉看着周围凑热闹的人逐渐围了起来，一时无奈，便拉着乞丐进了附近的一家茶馆。

她要了一件雅间，也不管店小四的诧异眼神，拉着乞丐进了雅间，紧紧关闭房门。

她只想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这个乞丐不像是在说胡话。“淮哥哥”听起来也十分熟悉，甚至在那个乞丐的身上也找到了几分故人的气息。

那人虽沦为乞丐，可是举止言谈无一不有富家公子的气质，这不像也不可能是一个乞丐能有的。

“小姝巳，你真的不记得我了？”

那乞丐自称秦淮。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两遍，却仍是不相信。

“我真的不记得了，我不记得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几天之前。”池玉摇摇头，仍是不紧不慢地一一道出。

她看着秦淮眼中的光一点一点暗下去，心中忽然一阵难受。或许她曾经与他关系不错。

“我不记得所有事，我甚至不知道自己叫什么。你可愿意把发生的所有事情对我细细道来？”池玉试探性的问道。

却不料秦淮一声冷笑，忽然用手掐住池玉的脖子，将她按到墙角，对着她大吼道:“别以为你用失忆就可以蒙骗我！兵符一定在你身上，你快把兵符给我！给我啊！十万精兵，足以让大秦国重立于世，足以拯救我们的国家！”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池玉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色，身体因为缺氧而扭曲着。

“还是不愿给吗？已经到了现在那般地步你还是想着你那个早已过世，从未谋面的外族母亲吗？大秦国是因你而灭的！如果你当初愿意献出兵符，十万精兵，定能战胜大夏国！为什么到了现在你还不知悔悟！为什么！”

秦淮似乎已经魔怔了，他狠狠掐着池玉的脖子，看着池玉扭曲的表情和与此不符的绝望的眼神，泪水也不可阻抑地涌了出来。

“我不想杀你，不想让你死，你是我的妹妹，我不想要你死，只要你给我兵符，只要......”

秦淮话还未说完，刚转身，一口鲜血便喷出，竟然直直倒下。

脱离魔爪的池玉大口吞食着空气，头晕眼花之间被人拥进了怀。一抬头，来者正是楚瑥。

楚瑥身着白衣，可此时白衣沾染上了斑斑血迹，乍一看竟像是朵朵红梅开放在雪地之中。

此时的楚瑥全然不见当初的那份气定神闲。神情严肃愤怒，那一刻池玉忽然不认识他了，眼前这个人像是从地狱而来，周身缠绕着怨念与愤恨，哪里还是当初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你有没有事？”楚瑥擦去池玉咬破嘴角流出的血迹，手竟然是在抖动着。

“我无事，只是他......”池玉指着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心中不是滋味却又不禁后怕。

“他没死，只是昏了过去。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兄长，我怎敢轻举妄动。”

楚瑥抱起池玉，转身离去。留下地上不省人事的秦淮，和散落的茶糕。

又是夕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