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故人
当池玉看见宁王府的匾额时,明白这两日的颠簸终于结束了。她刚下马车,便双腿发软,头晕眼花,一个不小心差点坐到地上。
“你没事吧,可是不舒服?”楚瑥连忙扶住她。
池玉摇摇头,看着神采奕奕,丝毫不像是颠簸许久的模样,楚瑥此刻只觉得老天不公。
“师傅,你进去吧,我就不去了。”
“为何?”
池玉摇摇头,说道:“我不想和皇亲国戚们打交道,待会我让何生陪着我去集市逛会,没事的。”
楚瑥虽然担心池玉,但苦于拗不过她倔强的性子,只好由着她去了。
池玉看着楚瑥走进宁王府,才转身欲走。
“玉姑娘,我陪你?”何生站在池玉身后,沉声问道。
池玉朝他摆摆手,径自朝东边的集市走去。她走了一段才朝着何生喊到:“小何生,你就陪着师傅吧!我可不想让人捆着。”
何生苦笑着心中大喊:这当真是有其师必有其徒啊!这师徒两人啊,何时才能让人省点心呢?
集市上人很多,摩肩接踵。池玉适应了在玄楚阁时的清净,现在这番情况让池玉一时有些不习惯。
池玉看见了一旁卖榛子酥和太师酥的,拿着一串铜钱挤过人群。她买了一袋榛子酥,自己不舍得吃,准备让师傅尝尝。
她又看到到一旁的“益合居”,走了进去。里面尽是一些好看的钱袋、荷包,还有扇子和胭脂之类的。
益合居中点着西域的香料,颇有些异域风情。
她挑来拣去,买了一把玉骨扇和一个有着药草香的青灰色荷包。
这个荷包要送给尚安。她在玄楚阁那么久,只见到楚家两兄弟换着法子折腾尚安,倒没见过他们给过他什么好处。再者说,谁也会当着池玉的面去“贿赂”尚安。
那次池玉给自己绣了个木绣球花色的荷包,硬是让尚安连坑带骗的将荷包拿走了。据说还因花色问题被楚邪嘲笑了几个月。
池玉本打算给尚安亲手绣个荷包,但是她的手在折花时弄伤的口子,现在还没愈合。她的手连笔都无法拿起,更别说是绣花针了。
她走走转转,又给楚邪买了支狼毫,给何生买了条发带。
池玉去付钱时,只见那老板娘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老板娘,您笑什么呢?”
老板娘听她这么一问,笑的更欢了。半晌后才回答,“都说我这益合居卖的东西贵,没想到你这姑娘还为小情郎买了这么几样的东西。”
池玉没想到老板娘会这么说,顿时脸上一红。她急忙解释:“您怎么能这样说呀!我这是给……给我的哥哥们买礼物呢!您可别误会。”
“我懂我懂。”老板娘在她走之前又暧昧地朝她一笑。
池玉的脸更红了。
走出益合居,她又走走逛逛了两个时辰,脚上酸痛,只好找到一个茶馆去歇歇脚。
“小姝巳,我们又见面了。”
那是秦淮的声音。
听着秦淮的脚步渐近,池玉伸手握住面前的茶杯。她一个转身,将茶水倒的他满脸。
秦淮一愣,看这池玉笑得花枝乱颤,自己也忍不住苦笑起来。
他扔掉头上的茶叶,擦干脸上的水。
“和我去一个地方,我想和你谈谈。”
“我不想和你谈。”
秦淮好像没有听到池玉的回答,径自将她拽出茶馆。
池玉甩开他的手,“我说了我不想和你谈。”
“我是来通知你的,不是来和你商议的。”
“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池玉冷笑道,“你已经不再是太子了,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秦储君了,现在我们身份平等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因为我所谈论的,你一定感兴趣。”
此时池玉感到无比后悔,后悔自己没有让何生一起来。以何生的武功,秦淮怎么敢来威胁她。
最终池玉还是跟着秦淮去了,只不过去的不再是议事的大厅,而是文城最大的青楼--凝香楼。
进入凝香楼,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硬是挤到秦淮怀着,娇声说道:“爷,来玩玩吧。”
那女子说完这句,还低声问了句“可还是去那里?”。池玉听得清清楚楚。
秦淮点头,那女子便带着秦淮和池玉进了一旁的密道。
此时池玉才明白,这凝香楼明面上是一栋青楼,实际是亡秦余党私下碰面的地方。后来她听说,这凝香楼在大秦还未灭时,是秦淮建起的。
进了密室,秦淮绷着的心才松懈下来。他的面色轻松,池玉知道这里是绝对的安全,也绝对隐秘,就算自己在此处被杀害,没有人会发现。就算是楚瑥,怕是也无法找到她。
“小姝巳,你不要怕。如今你应该恢复了记忆吧?”秦淮看着她,像是发现了她的顾虑。只是眼中却再无当初的那份欣喜,只有冰冷。
池玉点点头。
“那兵符之事应当也想起了吧。”
池玉其实失忆之前便不知道兵符,秦江之前为了保护她,全然没有告诉过她身世与兵符之事。只是到了最后,秦江匆匆驾鹤西去,琐事还未交代清楚,便撇下池玉一人。
池玉身体稍微僵硬了一下,然后也点点头。
“大秦复兴的希望现在握在你的手中,你若愿把兵符交与我,我可与衷心的旧部和未受残杀、躲过一劫的皇亲国戚们一同合作,率兵与大夏决一死战。”秦淮忽然看向她,一字一句说道,“十万精兵,足以。”
“为什么还要打仗?好不容易战事平定,再次起战受苦的只是那些百姓。”
秦淮冷笑一声,说道:“你真的是做了楚瑥几天的徒弟被他洗脑了。你以为这样便是心怀天下吗?那大秦的子民呢,大秦的皇族呢,那些死去的战士呢?”
“一定要复仇吗?”
“楚瑥是泠国人。”秦淮忽然没头没脑说了这么一句。
“这和师傅有什么关系?况且攻打大秦的只是大夏,和大泠有何关系?”
“你真的认为这一切只是大夏所为吗?大夏的国力就算你不知,我堂堂一国太子又怎会不知。这次侵入的十五万精兵中至少有七万是大泠的军队,最终也是大泠与大夏平分了我们大秦的国土。”秦淮的双眼逐渐变红,直勾勾地盯着池玉。
“可是师傅说过......”
“师傅,又是师傅。你可知你的师傅曾是皇亲国戚,你师傅的师傅曾是朝中重臣。这次攻占我们大秦就是他策划的主意!他想掀起京中的混乱!”
池玉红了双眼,朝着他大喊道:“才不会!师傅怎可能是那样的人,他救我性命,给我食物,许给我一个家。他怎么可能会帮助那些人做出杀戮之事。”
“是不是楚瑥不让你把兵符给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不愿给你的。况且玄楚阁素来不参与朝廷中事,绝不可能做出那等事。”
秦淮看着池玉紧绷着样子,忽然大笑,“你以为玄楚阁就是一个绝对干净的地方吗?为了权位,为了荣誉,他们什么事情做不出来?成王败寇,若想胜,必要先变成一个冷血之人。”
“师傅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那种人,最终成为冷血无情的人是你,也只有你。”
“你没有见过楚瑥仇恨的模样吗?他的灵魂是肮脏的,灵魂深处埋藏着仇恨与恶毒,他的骨子里渗透着阴冷。还有那个楚邪,他前些时日去了东海,而大泠的再次进攻计划正是在东海进行。孰是孰非,你心中早已应该清楚。”
池玉听着秦淮的话,心底深藏着的某种东西逐渐瓦解,破碎。那些声音不停放大、回旋,最后狠狠斥在她的心头。
她明白那是她对楚瑥的信任。
她的眼前似乎有许多人影。 重重叠叠,在她的头脑中穿梭。
父亲说“小巳,忘了我,平稳度过一生”。
念瑶长姐说“照顾好自己,不要再执着。”
墨衍说“你不过还是那般懦弱,固执。”
很多人,很多事,她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