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对上斯通的眼睛，她的眼里没有恐惧，也没有惊慌，平静如水，透着果决的光，“我的错，老师，”她低声道，含着微微的哽咽，“我没有安排好，并且它们的实力远在我们之上，是我们过于骄傲了。”

“好，非常好，”老人忽而笑了，随即朗声道，“几句话的推脱就要了你的五个伙伴的命！”他的音调陡然提高，变为怒吼，“给我真正的理由！”

大厅里的烛火纷纷闪动不安。

凯瑟琳的嘴角微微抽搐，她低下头，又抬起，“我将所有人都分开了。”

斯通眯起眼，轻声道：“单独行动？”

她点头。

下一秒，斯通欺身向前，迈步到凯瑟琳身前。

巴掌声回荡在寂静无声的大厅中，所有的圣教都在沉默。

凯瑟琳感到嘴边似乎出了血，老人宽厚的手从来都是用来给予他们安慰的，他如导师，亦如慈父，却在今晚变成了暴怒的老虎。

“哪怕是没上武器实践的新上院也知道，分开就意味着将一半送给了死神！”老人的眼里又燃起了火光，“出城三年的老上院，很好的安排啊，你亲手将伙伴带进了地狱！”

凯瑟琳微微颤着，她咬着唇，颊边的红印显眼，并伴着火烧般的疼。

“老师，不全是凯瑟琳的错，”一旁的露易丝忽然插道，“我们的刀根本没办法穿透那些吸血鬼的身体，即便不分开，钝的武器也未必能让我们有胜算。”

斯通转过身，眯眼望着娇小的金发少女，冷声道：“猎人捕不到猎物是不会怪枪的。”

“老师，错并不在我们，”一直沉默的费雪忽而道，“今晚舞会上的曲子……”话未完，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并微微收紧，阿修站到了费雪身旁，“老师，大人要见您。”

斯通愣了愣，眼里的火光稍稍暗下，他点头道：“我知道了，但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他仰起头，顶部的星光正在绽放，银色颜料点缀的壁顶，遮住了真正的夜空。

又是一阵沉默。

“悼念结束，熄掉所有的蜡烛，”老人忽然道，他转眼看了平躺在地的五具尸体，“拿掉他们脸上的手帕，这些孩子已经有近一年的时间没有看到过奥比都的夜空了，国度最美城啊，他们守护的故乡。”

他身旁的四个圣教颔首，分散开来，每个人朝大厅的一角奔去。

四角里暗格里分布四个控制发条的金属控杆，打开圈形的保险栓，四角同时发力，启动墙壁里精密的转轮，上百个小轮相互摩擦传力，手绘的天空便会分为四瓣打开，犹如深蓝缀着亮银的花瓣，拨出真正的夜空。

大厅里的蜡烛已经全灭，所有人在黑暗里静默，他们甚至看不见彼此。

忽然，铁器磨合的声音从四方传来，穹顶上响起了微微的撕裂声，如同锦帛撕开，清脆有力。

撕裂声越来越大，渐渐变为建筑爆破时的声音。

费雪感到脚下的木质地板在轻微颤动，她的呼吸紧促起来，胸腔里的血开始迅速流动。

巨大的声响忽然从头顶传来。梅瑟睁开眼，和所有人一起扬起了头。

奥比都之夜。最美的盛宴，天外之天。

手绘天空的穹顶缓缓剥开，一抹，两抹，数十抹，数百抹，数千抹月光从缝隙里泻下，温柔的银光印在了每个人的脸上，此时，穹顶大开。

下一瞬，星光洪荒。

数以亿计的小星出现，每一颗都耀着真正的银光，来自天穹的光汇聚，彼此点点紧挨，无数微弱的独光融成了漫天的星光，巨型圆顶中，纯色的深蓝为底，温柔的夜空，寂静的午夜，而无数道白色的星光平铺在上，亮度惊人，彷如黎明。

这便是奥比都的骄傲。子夜与晨曦的交汇。

大厅在一刹那染上了璀璨的夜光，无数小小的光柱印在墙壁上，地板上，和隐约的夜风里。

头顶上的便是家乡。费雪伸出左手，一道小小的光柱盛开在她的手中。

梅瑟无声地俯身，轻轻拿开了五个人脸上的白帕。

乔伊斯。简。文迪。莎莉。还有，乔。

梅瑟惊异地发现，星光下，他们的嘴角皆含着笑。

或许这次不是幻觉。她忍住了眼眶里的泪。

四楼看台。

陌生人正在仰头，微小的光斑印在他抬起的下巴上，星光里隐藏的月光将他暗红得近黑的头发打亮。他抿着唇，却在温煦的笑。他张开手，指节修长，清晰的光柱浮在了他的手掌中。

“最美城的奇迹，我真是荣幸，”他低声笑道，“这里对于大海而言只是个小海湾，但没想到的是，我却在这里发现了一条美人鱼。”

费雪眯起眼，她的脑际深处在一瞬间忽然传来了隐隐的低笑声，声线交叉，听得令人心慌。她按住胸口，抬头环顾四周，眼光所及之处都是空荡的楼层，星光的碎影遍布，每层楼都闪着跳跃的银光，空无一人。

“时间到了，把受伤的孩子先送回去，”斯通仰着头道，“然后派黑马车来接牺牲的勇士们。”话毕，他低下头，示意关上穹顶。

“杰恩，带着你的那一队，将吸血鬼的尸体处理掉。”斯通继续安排道。

大胡子愣了一下，随即挥手，与三五个圣教一同转身。

“今晚的‘奥比都之夜’是个月光坟地啊，”老人哑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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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的马车正在急速前进。

露易丝靠在费雪的肩上，近乎一夜的噩梦和微微的颠簸让她慢慢合上了眼睛。

费雪轻轻握住自己的右臂，将头倚在马车的窗沿上。

阿修坐在她们的对面，背脊挺直，他仍穿着舞会上的黑锻礼服上衣，裤子笔挺，衬得他的身段修长。

“不要太过自责。”他淡淡道。

费雪转眼看了他一眼，又转了回去。

数秒的沉默后，露易丝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的金发汗透，紧贴在颊边，发髻间的紫色小花只剩下两瓣。

“问你个问题，”费雪忽而道，“那首曲子，是不是老师安排好的？”

阿修垂下眼，没有回答。

“那我直接点，”费雪的声音轻柔，“这次的所谓实战，老师原本为我们准备了多少口棺材？”

阿修的黑眸里闪过一抹光，他直视她的眼睛，表情有一瞬的阴鸷。

“他只是想让你们看到现实。”

“用命来看么？”费雪苦笑道，“真是好想法。要不是你，我也会受到那种曲子的影响，也许蒙上白帕的人就要加上我了。”她盯着他，忽然问道：“可是阿修，你还能救我多少次呢？”

他偏过头去，顿了一会儿，淡淡答道：“用尽我之力。”

费雪一时无话，她眯起眼，仰头看起了窗外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