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支舞曲已经接近尾声，舞池里的女孩们的脸上印上了越加激动的笑容，她们的裙摆又绽放开了。奥比都的英雄第二曲，旋律开始扭转，姑娘们披下秀发，佩戴雪白的花环，依次为心爱的人送上离别的吻，战士们开始擦拭佩剑和护甲，烽火顺次连上雪峰之巅，兽骨所制的巨型号角被十一个孩子肩扛，征战之日，即将声震万里，绵延北国。

曲子里的号角声隐约已经出现，节奏骤然加快，女孩们一鼓作气，加快了旋转的速度，裙花大开，曲风激烈。少年们也仿佛看到了火焰，曲子里的火焰点燃了雪山上的积雪，莫名的热血奔流，他们听到了自己未来与数万只吸血鬼厮杀的怒吼，听到了接受代表荣光的徽章时人群的欢呼。一时之间，他们的眼睛因幻想而闪出了激动的光，他们发力，搂紧了各自的舞伴，和女孩们一起奋力地旋转。

“你的速度太慢了，阿修，”费雪笑着看了看四周，舞池里的所有人都在迅速旋转，眼里闪着疯狂的神色，“这样不行啊，英雄要出征了！曲子里的，你听到了么？我们也要旋起来！”她的眼里燃着激动的火花，她紧紧拽住阿修，脚尖打地，想拉着他一起转起来。

“是他们太快了，”阿修望了一眼二楼，又低下头望着费雪，“来，看我的眼睛。”

“你说什么？”费雪笑道，“音乐声太大了，我听不到！转起来啊！阿修，快转起来，我们落后了！”

“不要听音乐，只看我的眼睛，听我的声音。”他一手拉住想旋转起舞的费雪，另一只手托住她的后脑勺。

费雪一眼对上了他的目光，征战的火焰里，出现了一汪黑泉，安静地流动，嘶吼声在费雪的脑际乍响，激动人心的场面开始变得凌乱。黑色的泉水开始无声地慢涌，吞噬了美丽的姑娘和持剑的战士，淹没了雪山上连绵的火焰。乌黑的漩涡带着安宁旋转，仿佛数十条慵懒的黑蛇攀沿扭动，热血缓缓流尽，火焰被强行浇熄。脑海的深处，只剩下一双深邃的黑色眼睛，理性与思绪的线条划过脑际，一切在一瞬便安静下来。

“什么。”费雪眯起眼，“刚才的是什么。”

阿修眨了眨眼，忽然一把搂紧她，开始带着她疯狂旋转。

“你疯了么？“费雪低声道，她完全跟不上他的节拍，英雄的赞歌已经演奏到尾声，即将转为最为壮烈的牺牲之乐，异常激烈的音乐震得她的头微微作痛。

“你带刀了么？”阿修贴近她的耳朵问道。

“带了。”她转眼看到了疯狂起舞的数对上院，上院？等一等，为什么只有上院？

“除了你，没有一个圣教在跳舞，刚才我看到的是什么，好像有点不对劲。”

“听好了费雪，”他的脸贴紧她的脸颊，淡淡的花香袭进他的鼻子，“你要牢牢记住，我只能说一遍，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正面冲突是最蠢的选择，必要的时候，躲起来，什么都不要管。”

“等等，你说的是……”

她在一刹那感到有力的掌风，剧烈的疼痛从左肩刺上，直冲大脑，倒下的最后一秒里，她看到了壁顶的银色星空，手绘的神以悲悯伸开双臂，好似在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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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比都之夜。

费雪睁开眼，颈边尖锐的疼痛依旧强烈，她揉着脖子起身，数十人或正或侧躺在巨大的舞池里，松脂油灯皆灭，唯独烛台上的蜂蜡燃着不稳的光。

“老师？”她喊道。

离她最近的女孩侧了侧身子，睁开了眼。

“凯瑟琳，”费雪轻声道，“感觉怎样？”

“没有比这更好的感觉了，”凯瑟琳起身笑道，“达蒙斯在哪里，那个上院的小绅士，我从没跳过这么激动人心的舞！”

“我不知道，新上院和圣教们，还有老师，都不见踪影了。”

“唔……真奇怪，”凯瑟琳抚摸着棕色的长发，“费雪，你听到了么？”

“……什么?”

“音乐，”她的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英雄曲，太鼓舞人心了！”

“发生了什么事，凯瑟琳？”乔摇摇头起身。

“其他人去哪儿了？”露易丝双手抚脸，耳边通红。

“我确定我们不是有麻烦，”费雪接道，“而是有危险了。”

“这种情况我们可从来都没碰到过，该死，我觉得自己刚刚兴奋过头了。”蓝裙少女抚着头也站了起来。

“梅瑟，你拉着那个漂亮的小上院跳舞时，平时的矜持消失得一点不剩啊！”乔笑道。

少女理好湖蓝色的裙边与高高的发髻，眼角微勾，现出了调笑的表情，“其实，我本以为你会邀请我跳第一支舞。”

“等等，”费雪插话道，“先换个话题吧，关于我们现在的处境。”

“别太紧张，小乌鸦，”凯瑟琳笑道，“你难道没有闻到么？”

话毕，所有人都静了下来，蜂蜡燃着的光仿佛不安的微小篝火，大厅光线昏暗，数十人的影子被烛光勉强拉长。

“那群怪物的气味，”乔偏了偏头，随即咧嘴笑了，“它们已经来了，可恶，我为了等它们整整擦了一年的刀，它们居然现在才来。”他俯身，一只手撕开了修长的裤管，抽出一把短柄的直型刀，刀刃处分布密集的细齿，刀身向下渐渐瘦长。

所有人大笑，皆抽出藏在身内的刀。

“要不要玩游戏，凯瑟琳，看谁先杀到五只，”乔伊斯笑道，他的眼角染着血丝，面颊泛红，灿眼金发因汗贴在了颊边，“我们出城三年，没有找到一只吸血鬼，我差点以为我们所学的一切都得因此荒废了，所以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啊！”

凯瑟琳赞同地点头：“就像当年的那场事故一样，不过现在，我们有武器。”

“杀光那群怪物！”有人高呼，声音回荡在高顶的大厅中，迂回于各个楼层。

“凯瑟琳，”费雪皱起眉，“在情况不明了前，我们需要戒心与计划。”

“今天不需要，”梅瑟朗声道，她的眼里闪着不与往常的激奋的光，眼角泛红，“只是一群长翅膀，粗獠牙的怪物，我们完全可以用刀——”她忽然反手握刀，直指穹顶，眼里含着掩不住的笑，“刺穿它们的头。”

“勇士的刀！”有人大喊，随即，数十人开始各自散开。

“你们想分开行动？”费雪抬眼道，“完全是在乱来。”

“费雪，听见火焰燃烧的声音了么？”凯瑟琳一把扣住她的肩，“勇士的圣歌，完全在为我们奏响！你要相信，今晚是我们的舞台！”

费雪盯着凯瑟琳的眼睛，她浅棕的瞳孔剧烈收缩，眼角泛红，红光印上脸颊。

“你听到了什么？”费雪忽而问道。

凯瑟琳笑了，扣住她肩膀的手指忽然收力，费雪感到一阵疼痛，“英雄第二曲，一直在响啊！在我的耳边响，你也听到了么？音乐在整个大厅里奏响！”

“我们会成为英雄的！”乔伊斯大声嚎道。

“杀光它们后，我们在这里回合，”凯瑟琳松开费雪，大声道，“杀光它们！”

数十人举刀示意，向不同方向奔去，消失于各个出口与楼层间。

“我想我们甚至有时间打开穹顶，看看星星，”凯瑟琳转身对费雪笑道，“最少一只，杀完我们就能一起看看今夜的奥比都星空了。”

“我和你一起，凯瑟琳，”费雪大声道，“你一个人面对伏击太过危险。”

“不，”她厉声道，“单独行动，这是命令。”

话毕，凯瑟琳便消失在二楼的楼道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