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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觉池塘春草梦 作者: 刘一言 字数:3063 更新时间:2016-07-28 11:02:37

31、闻噩耗(1)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林城这座南方的小城也早已是一副万物复苏的景象。

气温逐渐升高,路边的梧桐和枫树一副迫不及待想要抽出绿芽的样子。

地理晚自习,老师正坐在讲台上给上来问问题的同学认真地讲题,刘一言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看题,旁边许魏驰左手撑着头,右手转着笔,表面上一副认真思考的样子,实则目不转睛地盯着刘一言。

新学期伊始,贾定又重新排了一次座位,按上学期期末成绩排名,成绩越靠前,就越可以优先选择座位。

刘一言和许魏驰的成绩在班上都排名中等,加上两人的恋情在班上早已不是什么秘密,大家也都心照不宣地不和他们抢位子,于是没有什么悬念的,两人坐到了倒数第三排,如愿以偿地成为了同桌。

许魏霖和向竺成绩一向不错,不知怎么的,两人竟然坐到了一起,并且就在刘一言和许魏驰的前面。刘一言不得不佩服许魏霖的腹黑,又暗想,向竺已经和秦占在一起了,就算和她做了同桌,也改变不了什么。

窦洁一边笑着埋怨刘一言重色轻友,责怪许魏霖抢了自己的位置,一边笑着走到林渔早就占好的位置——就在和刘一言同一排的旁边组。

窦洁隔着过道小声地叫刘一言,刘一言懒洋洋地抬起头,看到她递过来的巧克力,立刻两眼放光,几乎是用抢过来的。

瞄了一眼老师,发现老师还在埋头给同学讲题,飞快地掰了一块扔进嘴里。许魏驰无言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桌上刘一言的电话提示有一条短信,她忙着吃巧克力,眼神示意许魏驰帮她看短信。

打开短信,许魏驰的笑意僵在了脸上,他目光闪烁地看着一无所知的刘一言,犹犹豫豫地把手机递到她的眼前。

是刘一言的妈妈发来的短信:“言言,爷爷走了。已经给班主任请过假,你收拾好东西,姑父在去接你的路上。”

刘一言还含着没有咽下去的巧克力,黏黏糊糊的在她嘴里,她不知是该咽下去,还是该吐出来。

她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条短息,不敢相信似的,又抬头茫然地看着许魏驰。

她这个无助的眼神让许魏驰的心都快要碎了,他把电话放在桌上,用右手紧紧握住刘一言的左手,好像这样能传递给她一些力量一样。

刘一言还是呆呆地坐着,眼神涣散,许魏驰心疼地摸摸她的头,开始帮她收拾书包。

老袁来到班上,在教室门口和地理老师打了声招呼,朝着刘一言招了招手。刘一言木然地站起来,许魏驰提着她的书包,几乎是扶着她走到了教室门口。

看到刘一言脸色惨白,老袁也不放心,于是让许魏驰把她送到学校门口,交代他一定要亲手把她交给家人。

一路上,刘一言一言不发,麻木地任由许魏驰牵着她,行尸走肉一般地朝校门外走着。

姑父的车就在校门外的马路边停着,吴晟站在车门外,低着头,手里夹着一根烟,他重重地吸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抬起头,隔着烟雾看到许魏驰牵着刘一言向她走来。

走到他面前,两人停下来。

刘一言愣愣地看着吴晟,眼神渐渐聚焦,这才像是恢复了一些神智,突然崩溃地大喊了一声“哥”,双腿一软,扑倒在他怀里。

猝不及防,他怕手里的烟烫到刘一言,赶紧扔到脚边,踩灭。

他环抱着刘一言,抬起左手轻轻地拍她的后背,双眼发红,却倔强的忍着眼泪。他的眼神对上许魏驰的,朝他轻轻点了点头,用另外一只手接过刘一言的书包。

“吴晟,带一言上车吧。” 吴父在驾驶座上开口催促。

许魏驰上前帮吴晟打开后排的车门,两人一起费力地把刘一言扶进车里。

许魏驰拍了拍吴晟的肩,给他一个支持的眼神,吴晟了然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对他说:“你安心回去上课吧。”

许魏驰点点头,却没动。

直到车子飞驰起来,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缓缓地收回目光,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

车子不是朝爷爷家的方向开,刘一言茫然地看着吴晟:“我们去哪?”

吴晟眼神一滞,动了动喉结,没说话。前排开车的姑父艰难地开口:“我们……去殡仪馆。”

刘一言猛地抓住吴晟的搭在腿上的左手,指甲快要嵌进他的肉里,眼泪不收控制,唰唰地往下流,她用力咬着下嘴唇,目光死死地盯着吴晟。

吴晟好像已经感觉不到痛了,任由她抓着自己的手,和她对视了几秒之后,逃避地转开脸。

沉默在车里蔓延,静得只听得见此起彼伏,毫无规律可言的呼吸声,和刘一言低低啜泣的声音,这一段路好像比想象中更长,刘一言心想怎么还没到,又暗暗期盼,这个终点能不能永远都别到来?

殡仪馆内,灵堂已经设好,忙忙碌碌的人影在刘一言眼前进进出出,她却直勾勾地望着面前的玻璃容器,她没法把那个称之为“棺材”。

那个人静静地,安详地躺在里面,他面色红润,就像是睡着了一样。脸上的细密的皱纹仿佛触手可及,他的样子一点都没有变,还和刘一言一周前看到他时一样,甚至还和不久前他们一起吴云南的时候一样。

泪水再一次模糊了刘一言的视线,她伸出手,缓缓地将手掌贴在玻璃上,仿佛可以透过玻璃碰到他的脸。吴晟沉默着站在她身旁,她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原来人死了是这个样子啊,一点也不可怕。”

这个笑比哭还难看。

按照林城的风俗,老人在去世之后,需要设灵堂,葬礼需要持续三天,这三天时间供逝者生前的家人朋友前来吊唁,最后一天举行正式的葬礼,回顾逝者生前,然后进行火化,最后下葬。

在这三天时间里,刘一言就像行尸走肉一样,跟着爸爸妈妈的指令,让做什么就做什么,却又完全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些。

爷爷生前工作单位的领位在台上代表单位,简述了爷爷生平的事迹,刘一言心想,爷爷退休的时候这个人大概还没有参加工作,他却这么轻易地用一张讲稿,几句话,就概括了爷爷的一生。

在刘一言心里,无论他有多少功绩,多少荣耀,对自己来说,他永远都只是那个抱着小小的自己,把糖果往自己嘴里塞的那个老头儿。

她一点都不想知道,那双手曾经创造出多么了不起的东西,她只知道,那双手掌里粗糙的掌纹,曾经摩挲着自己小小的手,牵着自己走过老城里旧旧的石板路。

冗长的讲话终于结束,短暂的默哀,宾客献花,和逝者做了最后的告别。

人群散去,家人和工作人员将他送进了火化室。

刘一言沉默地站在火化室门口,眼看着那道门缓缓地在她面前合上,好像突然意识到这是最后的告别了,她慌乱地伸出手,徒劳地想要抓住些什么,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

身后的吴晟上前搂住她,刘一言无措地转过头,看到吴晟脸上也有泪,她无意识地,喃喃地叫他:“哥哥……”泪水喷涌而出。

刘一言和吴晟都是爷爷和奶奶带长大的,尤其是刘一言,可以说是爷爷的心头肉,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刘一言。

吴晟从小就调皮多动,爱欺负刘一言,每次刘一言挂着鼻涕眼泪站到爷爷面前,他二话不说,抓着吴晟就是一顿暴打。

今年过年的时候,老人家又开着玩笑说吴晟不务正业,只知道打架闹事,吴晟反驳到:“还不是小时候被您老人家言传身教的!”一家人笑成一团。

明明就还是不久前的事,那时候,谁又会想到,这个精神翟硕的老头,会因为脑溢血,猝然离开?

弟弟妹妹都还小,也都是保姆带大的,对爷爷的离世远远体会不到刘一言和吴晟那样的切肤之痛。

吴晟紧紧搂着刘一言,在她耳边呢喃着说到:“没事的,没事的……”

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刘一言终于克制不住,双手用力抓着吴晟的外套,悲恸地大哭起来。

和刘一言不一样,吴晟从小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哭哭啼啼掉眼泪是女孩子才做的事,这些年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无论受了多大委屈,被打得多疼,他从来不叫一声。

可是他毕竟只是一个刚满十八岁的少年,又自小生活在一个优渥的环境中,他哪里遇过多少真正值得哭的事?

而此时,他也和刘一言一样,承受着失去至亲的痛。

他搂着刘一言,让她依靠在自己怀里,双手在她身后用力地握成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双唇紧紧地闭着,下颌紧绷,眼神看着远处,隐忍地流下眼泪。

这是万物复苏的三月啊,春风调皮地从他们身边打马而过,可是他们两个就像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只靠着这个单薄的拥抱来维持着彼此的体温。

作者的话
刘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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