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瑥自从收了池玉为徒，便无时不刻反思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极坏的选择。

天还未亮，楚瑥便和楚邪、何生商议了好一阵阁中事物和京中动态。

战乱刚刚平息，京中还充斥着浓浓的火药味，仇恨和不甘弥漫在空气中。现在还不是动手的好时机，至少要等待一切平静，才能掀起一场更大的波浪，将那些罪人歹徒尽数卷入其中。

楚瑥拖着疲惫的身子准备再躺到榻上休憩一会，一推开门被早已藏在门后，此刻跳出的池玉吓了一大跳。

他刚准备斥责池玉，却看见池玉背着的手伸到前面，手中握着一把露珠未干的鲜花，散发着阵阵幽香。

楚瑥又气又喜，只好接来鲜花。当他看见池玉因为摘花而被荆棘刺伤的伤口，密密麻麻布满全手时，唯留下满满的心疼。

他帮她上好药，让她坐在自己身旁。楚瑥被池玉这么一折腾，倒也没了心情去休息。他开始批阅近来阁中的事务和京中的大小动荡。

池玉的伤本来就没好，却整天往后山跑，还美曰其名“修身养性”。楚瑥每天说归说，说完了池玉还是要往后山跑。楚瑥只好让她在自己视线以内，看着她。

楚瑥看到一个改进招收门下弟子方式的折子，大概是说删去九宫格测试而加上集体团结测试。楚瑥觉得这想法不错，察言观色固然重要，但智力并非决定一个人去留的主要因素，而若是这个人不懂得合作，只顾个人利益，才是可怕。

他刚写下一个准字，具体实施方案还未加以改进，只见一旁池玉研墨的手一个“不小心”将墨汁蹭倒，尽数倒在了那张方案上。

楚瑥痛心疾首，表面却还是一副淡然。他唤来何生，让何生将实施方案再重新拟定一份。一回头，看到了池玉一副恶作剧未能成功的沮丧模样，一阵无奈。

这池玉倒与他最初所见的那个处处警惕、小心，待人冷冰冰的那副模样不甚相同。

放在以前，楚瑥定会为她的这等变化而无比欣喜，可现在却怎么也欣喜不来。

“小玉，这是什么粥，味道不错，可是你做的？”楚瑥品了品面前碗中的粥，坚果醇厚的香，燕窝柔软的口感，和不知何物的清甜，在口中混合，味道倒是极好。

池玉像是邀功一样伏在楚瑥身边，回答道:“这是我做的，可别小看我，我做饭可是一流的。邪邪说你喜欢吃榛子和百合，每天又事务繁多，抽不开身，让我给你做榛子百合粥。可是榛子的味道比百合要重，熬起粥来百合的味道就淡了。我特意将百合碾碎，加上了些燕窝，与榛子一起熬，味道出奇的好。”

邪邪是楚邪逼着池玉叫的，因为他先“师叔”叫起他来显老。池玉一开始极力反对，但是被楚邪胁迫几次，倒也是习惯了。

楚瑥霎时愣住，不是因为“邪邪”这个称呼，而是因为这粥中的一种主料--百合花。

他从小就对百合花过敏，在百合花从中经过，便会起一身红色的疹子。要是误食了百合，口腔溃烂，满身疹子，意识不清，卧病五六天都无法痊愈。

因为如此，他自幼便特别注意百合花，食物中若是有百合，他是绝对不会碰的。因此他这么多年也只过敏了两次。

而池玉所做的粥，百合被磨制成了粉，加上以榛子的味道抵压，他一时竟没有发现。

池玉听后也是一阵吃惊，又急又悔。她赶紧让守在门外的何生叫来尚安。

楚瑥发现他的手上已经出了点点红斑，卷起袖子，发现顺着胳膊也全是红疹，在白净的胳膊上显得有些渗人。他无意向外一瞥，看见楚邪摇着扇子躲在那里坏笑。

他瞬间都明白了。

这个师兄还真是不让人省心，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不过幸好榛子缓解了百合花的威力，楚瑥在床上只躺了三天。这三天却是不好过，口中生疮无法说话，身上起疹，痛痒难眠。

池玉守在床边，照顾了他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天趴在床边睡着了。

此后，池玉对百合花的警惕程度比楚瑥都高。

楚邪也为他的恶作剧付出了代价。楚瑥卧床不起，意识不清，阁中的大小事务全部压在楚邪一人身上。

他忽然也有点讨厌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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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这次之后，池玉倒是比之前听话许多，不再去扰乱楚瑥。只是这一日向后山跑三次，还是不可避免的。

楚瑥的桌上每天清晨都会有沾着露水的鲜花，有时是七色堇，有时是木绣球。

此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之后再没有人真心为他折花奉上的日子里，却无比想念这些在后山随手便可摘到的鲜花。

“师......师傅，我不小心把一个砚台摔碎了。”池玉低着头，小声说道。

楚瑥对她笑笑，“没事，一个砚台而已。”

“可是......可是那个砚台上刻有麒麟和木槿花。”池玉继续补刀。

楚瑥一愣，随即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个刻着麒麟和木槿的砚台是当年他七岁生日时承熙公主送给他的。她说，麒麟是他，木槿是她。

他终将成为麒麟，一国之祥瑞，而她已经如木槿，短暂的辉煌灿烂，一世的长眠。

“你为什么会把它摔坏？其他砚台都可以，可是这个砚台......”楚瑥没说下去。

楚瑥罚池玉面壁一个时辰。池玉虽然不甘心，却不敢说什么，只能照做。

眼前是一片白色，她不禁开始胡思乱想。她从未见过楚瑥发过如此大的火，就连上次自己让他不慎过敏，他都只是告诫她以后要小心认真。

或许这个砚台是他的相好送给他的？这个念头出现在池玉脑海中时，她自己都是一惊。虽然她尽力说服自己这不可能，可是只要一想到，心里就难受的紧。

最可怕的是，这个念头一发不可收拾。每次想起这个砚台，都会想着师傅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然后再自己讽刺自己一番。

“我想我真是疯了。”

那天晚上，楚瑥和池玉一起躺在房顶观星。池玉一侧脸便可以看见楚瑥放松而专注的神态。

忽然，楚瑥也侧过了脸，正好看见偷看自己的池玉。

池玉急忙转头，假装自己没有看到，却不自觉地红了脸，引得楚瑥一阵轻笑。

房下尚安和楚邪二人靠着树，看着房顶两人。

“你有没有发现小白眼狼收了大尾巴狼为徒之后，笑容多了很多，那可是他从前少见的。”

“或许是因为小玉太像她了。”

“是啊，一样的坚强，却也一样的顽劣。”

“明日他们就要走了，咱们也能消停两日了。”

“宁王府......二阁主得到答案也不会高兴，毕竟真相总是最残酷的。母亲也从未告诉过我，那必定是让人难过的。”

“可是他毕竟要学会承担，甚至学会割舍。”

满天繁星，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