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北定王府
马车缓缓的从侧门驶进北定王府,早已经有接应的人等在小院门口,木瑄一下车,便一拥而上一些仆妇小厮。
其中一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穿着体面的老妇上前一步,满脸堆笑的扶起木瑄,“孙小姐可算来了,王妃自接到侯府的信就一直盼着呢。”
木瑄认得她是北定王妃跟前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儿,深得北定王妃的信任,连她几个舅舅表哥都要尊称一声辛嬷嬷。她不敢表现得太过傲慢,忙笑着道,“来时的路上遇事耽搁了,让外祖母久等了。”
辛嬷嬷一边执着木瑄的手往内院走,一边笑着道,“方才王妃还念叨呢,说孙小姐再不来就要差人去接了。”
木瑄想起在路上发生的事,没有多言,只是笑了笑。
说话间,已经到了王府的内院,正厅内,一位年约四十的妇人和北定王同坐在上位,见木瑄进来,立马站起来,两步上前将木瑄搂在怀里,“哎呦,可算见着我的瑄儿了!”
闻着从北定王妃身上传来的熟悉的檀香味,木瑄闭了闭眼睛,感到眼睛有些涩然,吸了吸发酸的鼻子叫了一声,“外祖母……”
北定王妃今年已年近五十,却保养得好,看起来才刚过四十的样子,一身暗红色正装,脸上略施脂粉,身上除了几件碧玺首饰便再无他物,虽不极尽奢华,却端庄得体。
此刻她用那双有些松弛却依旧细腻的手抚摸着木瑄额头,眼里满满的关爱和疼惜,“怎么瘦了这么许多?你外祖父说你落水后惊着了,我这心就一直没放下来,几次想去武阳侯府看看我的小瑄儿,你外祖父都拦着不让……”
她说道此处回头瞪了一眼北定王,北定王见状轻咳了一声,北定王妃才止了话,拉着木瑄的手走到座上坐下,有些担忧道,“早上接到你父亲写的信,说你用过早膳就出门了,怎么这时候才到?”
木瑄想了想,把在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北定王听得皱起了眉头,北定王妃先开始还唏嘘不已,后面听到木瑄的马车被惊便变了脸色,再听到木瑄的后背撞到车上,一下子就坐不住了,站起来拉着木瑄的手道,“那岂不是伤到后背了?严不严重?疼不疼?进屋让外祖母看看。”说完又一脸紧张的对着辛嬷嬷道,“你去将前几日皇后娘娘赐的那瓶芷兰膏找出来。”
木瑄被紧张不已的北定王妃拉进内室,除去外衣,趴在床上,就听见北定王妃小心的掀开里衣后的吸气声,“哎呦,这都青紫了,得多疼啊……”
北定王妃心疼的叹着气,想起木瑄口中的宁子文,语气里明显多了一抹怒气,“现在的世家子弟越来越不像话了,若是你那几个表哥表弟冲撞了人家的小姐后还大言不惭,非得让你外祖父打死不可,还敢那般嚣张!”
木瑄闻言唇边露出一丝苦笑,方才她脱衣服的时候牵动了肩膀,便感到脊背那里传来钻心的疼,再听北定王妃如此说道,想来那后背的伤定然不轻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里头的经骨。
北定王妃看着木瑄身上的伤,皱起了眉头,转头对辛嬷嬷道,“不行,我瞧瑄儿身上的伤怕不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你去外院找楚福,让他拿王爷的名帖去请个擅长跌打外伤的太医过来。”
辛嬷嬷转身出去了,木瑄趴在床上,后背上一片青紫,衬着白如凝脂般的皮肤,看上去有些触目惊心。北定王妃不敢妄动,只是坐在一旁,心疼的叹息着,“这么重的伤,怎么一声不吭就忍下来了,这一路上还颠簸……”
木瑄侧脸趴在床上,对北定王妃笑了笑,“外祖母别担心,也不是很疼。”
北定王妃听后却更心疼了。
不多时,辛嬷嬷进来说太医已经到了,北定王妃吩咐丫鬟放下了床前的纱账,这才让辛嬷嬷领着太医进来。太医已经上了年纪,进来先把了脉,捋了捋胡子,才有些为难的道,“小姐受的是外伤,老臣没有亲眼见到伤势如何,不敢妄下断论。”
北定王妃拧了下眉,木瑄伤在后背,位置特殊,要看伤势势必得出去里衣,太医虽然年迈,却还是男子,不好亲自查看。
北定王妃一时间有些犹豫,大周虽民风开放,但对女子的名节还是甚为看重的。
木瑄在纱账里面听见太医的话,见北定王妃沉吟不语,略一寻思,明白了她为何犹豫,便出声道,“劳烦先生先出去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同外祖母说。”
太医起身出去,北定王妃掀开纱账在床边坐下,木瑄这才道,“外祖母,让太医帮我看伤势吧。”
北定王妃一拧眉,“这怎么行!”
木瑄笑了笑,“外祖母,您先听我说。太医来得时候没有带医女过来,府里一时间也找不到一个略懂一点医术的丫鬟或者仆妇,再耽搁下去,您又要担心了……”
北定王妃蹙着眉,想了想,却也觉得木瑄说的有理。她本也是性格豪爽的女子,当即便对辛嬷嬷道,“去请太医进来。”
辛嬷嬷将太医请进来,太医显然已经知道了,神色里带着一丝讶然。
木瑄趴在床上,身下铺着被子,背上的衣服被剪开,露出后背的伤痕,那地方已经微微红肿起来,青紫里透着血丝,看上去有些可怖。太医抬起眼睛飞快的查看着伤势,伸出枯瘦的手指在背脊的几个地方轻轻摁了摁,换来木瑄几声压抑的闷哼和吸气声。
太医看过伤后,飞快的收回视线,起身站起,两个丫鬟赶紧将床前的纱账放下。
北定王妃赶紧问道,“如何了?”
太医想了想,一面向外间走去,一面道,“小姐伤在后背,老臣方才看了伤势,应该没有伤到经骨,至于那些青紫和红肿,看起来严重,但都只是皮外伤,好好修养就无甚大碍。”
北定王妃闻言松了口气,跟着太医到外间,看着太医来了方子,留下外抹的药膏。北定王妃将药方递给一旁的辛嬷嬷,辛嬷嬷会意,转身出去派人抓药。
北定王妃又看着桌子上的伤药,问太医,“不知这伤药同芷兰膏比起来那个更好?”
太医笑道,“既有芷兰膏,那是再好不过了,每日早中晚涂抹三次,再加上老臣开的药,不出七日,小姐后背的伤必定能好。”
北定王妃点点头,“有劳太医了。”
等太医离去后,北定王妃怕那些丫鬟伺候的不精心,又让辛嬷嬷亲自给木瑄上了药,那药抹抹在背上一开始还有些疼,不多时,便起了一丝淡淡的凉意,如针扎一般的刺痛感也不那么强烈了。
木瑄趴在床上,舒服的闭上了眼睛。北定王妃见她有些困倦,也不忍心在打扰,便带着丫鬟转身出去了。
北定王妃刚回到正院,北定王便站起来道,“瑄儿怎么样了?”
北定王妃回道:“太医来过,说是没伤到经骨,只是皮外伤。方才已经抹了药,像是不那么痛了,现在睡下了。”
北定王闻言轻叹一声,脸上的担忧才去了几分。北定王妃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轻轻蹙了下眉,脸上多了一抹深思和忧虑,“我总觉着,瑄儿这次落水之后变了不少,不光性子看上去沉稳安静了,就连行事做派都较往日不同。”
说完便把方才太医看伤的事情说了一遍,北定王闻言看了她一眼,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口,有些不以为然,道,“我看这样就很好,吃一堑长一智,经这一次劫数,瑄儿不再张扬跳脱,气度也足了,这才像我楚家的后人。”
北定王妃斜睨他一眼,道,“你见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惧怕你,心里指不定怎么乐呢!再说你一个大老粗,哪懂女人家细腻的心思。”
北定王被她说破心思,讪讪的止言,面上闪过一丝尴尬,正待说点什么转移话题,却又听得北定王妃语气忧虑的道,“若真只是性子沉稳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可我总觉着瑄儿心里像藏了事,她不说话时安静的坐着,可看人的眼神……”
北定王妃形容不上,总觉得那不像是一个十多岁的孩子能有的眼神,倒像是一个历经风雨沧桑后的的中年人,那种深深的疲惫和心酸看得她心惊。她不由得开始担忧和猜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和看不见的地方,木瑄到底在武阳侯府经历了什么,或许不单单是这一次落水,以往还有更多……
念及至此,北定王妃觉得自己无法淡然了,拧着眉头对北定王道,“不行,可不能再让瑄儿回武阳侯府了。木严青那小子花心风流,姬妾无数,先前就辜负了我女儿,这回决不能让他再误了我的外孙!”
北定王闻言没有说话,但眼里却闪过一丝凌厉,对于这个女婿,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现在更是失望透顶,身为功勋后人,在政治上毫无建树不说,还不思长进,耽迷女色。把木瑄接回王府的事,就算王妃不开口,他也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