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凉月归思送东风(四)
我原本以为,心软是姑娘家的特质,后来经历得多了,也就不得不硬起心肠,对很多事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我站在梨花馆子门前冲着王妈妈苦笑,我才知道这根本不是不得不硬起心肠的世道,而是他妈的应该铁石心肠的世道!
“王妈妈,求求您了,给我点儿肉,我发誓不是我吃,我喂狼…”
说到这儿我就生气,那条该死的尾巴果然是饱汉不知饿汉饥,自以为送我只狼崽就是大恩大德情深意重,可他怎么不想想我一孤家寡人,如何养的起这拖油瓶!
最可恨的就是那只狼,挑剔的跟个公子哥儿似的,不吃馒头不啃饼,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再这样下去,我都怕自己半夜醒过来身子先没了半截!
王妈妈摇着鸡毛扇斜眼看我,不阴不阳的道:“我这儿是不缺这二两肉,可是阿水你也知道,我是生意人,我给你倒是可以,可你拿什么还我呢?”
我陪着笑脸说:“妈妈您看,您这梨花馆子是收兔儿爷的地儿,我呢,不巧又是个女儿身,您说您要是开一青楼我绝对以身相许,可问题是情况不允许啊,至于这钱嘛…”
“反正是月初,这不刚发了月例嘛,您把这钱记到齐师傅的账上,下个月给他扣了就成,反正他那样的人,视金钱如粪土,就是少了几文也是不会知道的。”
王妈妈捂着嘴咯咯的笑,又道:“可以啊阿水,都把主意打到他头上了,也不怕遭报应。”
我尴尬的笑了笑,虽说我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养成了许久,可对于齐殇,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慌乱,好不容易等来了肉,还不忘对着王妈妈叮嘱:“妈妈您行行好,这事儿千万别告诉他,千万别说!”
“哦,什么事如此要紧,竟是千万不能对我说?阿水,你可是又该打屁股了!”
一听这声儿,我的汗毛就刷的立了起来,虚汗蹭蹭的往外冒,一把抓了肉就没命的跑,边跑还边往后瞧瞧,只见齐殇站在那儿,明明是没有表情,却依然让我觉着阴冷。
我暗骂自己不争气,脚下却还是生风似的,好似身后有千万个厉鬼索命一般,可惜我身后那个,要比千万个厉鬼来的更可怕些。
夜里的风有些大,我从梦里醒过来,汗水湿了衣襟,身上隐隐开始疼痛,我有些无力的爬起身,寻出许久不用的软木塞进嘴里,闭上眼躺下。
没过多久,刺痛就从脚趾开始迅速往上身蔓延,我的手紧紧的掐住身下的草席,却还是忍不住呜咽出声。
那样的艰辛,像是全身爬满了食人血肉的虫子,疯狂而无情地啃食,我仿佛可以清晰的听见它们肢节交错摩擦时发出的咯吱声响,如附骨之蛆般令人毛骨悚然。
毛头像是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在我身边窝下,小小的舌头不断舐去我眼角滚下来的泪水。
这只傻毛头,居然单纯的以为那样可以减缓我的痛苦,可惜只是越来越剧烈而已。
我的神智开始恍惚,身子根本不着力一般,只觉得疼,很疼。
迷迷糊糊间有人挽起我的头,喂下了些什么,那疼痛才缓缓的消退下去。
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精力,我躺在那里,只能闻见熟悉的芝兰气息,却令人莫名的安定。
“你来做什么?”
我问的气若游丝。
那人蒙着脸,却感觉得出他在笑。
“来看看你死没死,今日跑的那么急,我想着你晚上必然有苦头吃。”
我苦涩的笑了笑,道:“确实是,从前日日跑,夜夜疼,也就麻木了,如今许久没犯这毛病,再犯起来竟是这样要命。”
他看着我,有些遗憾的说:“你就这样怕我,宁愿受苦也不想靠近我一步?”
我扶着他的手坐起来,靠在他身上道:“我不怕你,只是习惯了,想活命而已,再说了,我本是不允许同王妈妈要东西的。”
“那现在呢,你离我这样近,就不怕丧命吗?”
“怕”我点点头,“可我也说不准,从前白日里见了你要躲,夜里却又要依着你疗伤,或许于我而言,夜里的你才是安全的。”
他叹了口气,有些不舍的抬手拂开我汗湿的发,又放下。
“你这样一跑一跳就犯病的身子,如何…”
“我不得不,齐殇,我不得不。”
我打断他,说的坚定,又无奈。
“你可恨她,将这些强加于你?”
我摇头,道:“我没有立场恨她,始终是欠了她一条命,算是一命换一命,事成则了,败了也不过赔上我贱命一条,没什么好怨尤的。”
他将风衣脱下来披在我身上,轻声说:“睡一会儿吧,我在这儿呢。”
我哼了一声,问:“毛头呢?”
他笑着说:“那东西刚刚一直朝我叫,我就…”
我蓦地坐直了身子,叫道:“你把它杀了?”
“没有,不过打晕了而已。”
我松了口气,闭上眼不断的吐息,好让疼痛尽快的消弭。
“你倒是,怎么对这狼崽子如此上心?”
“这是草原狼,养好了是能救命的玩意儿。”
过了一会儿,我轻声问他
“齐殇,你能不能治好我?”
他沉默良久,道:“我不知道,不过我会尽力。”
“还有”他不重不轻的敲了一下我的脑袋,“我要是治好了你,是不是考虑嫁给我呀。”
我开始犯迷糊,听见这话,有些好笑的说:“我才不要嫁给一个大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