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和，妈妈跟你讲，这次的小沈啊，人家可是刚从花旗回来的，你就去见一见，看看喜不喜欢啊……”电话那头传来母亲李月琴的声音。

顾清和放下笔，闭了闭眼，状似无奈地闭了闭眼：“妈——我说了我不……”李月琴不知道在那头说了什么，顾清和又无奈地揉了揉发疼的额角，“好吧，在哪儿见面？”

挂了电话，顾清和闭了闭眼，又抓起笔准备写大纲，然而心里乱糟糟的，一个字也写不下去。她看着面前的笔筒里胡乱插着的各支笔，竟恍然间出了神。

她今年才24岁，却不断被母亲安排在相亲的道路上。母亲在婚姻上的失败似乎急切地想要在她的身上得到弥补。顾清和微微叹了一口气，将写了一半的大纲撕掉，又重新皱着眉头写了下去。

......

“顾小姐，我跟你讲讲……”

顾清和漫不经心地听着对面的那个听说有留洋经历的外科医生的侃侃而谈，她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见咖啡快要见底，思忖着等这杯咖啡喝完她就告辞。

正胡思乱想时，眼角处余光一闪，她微微转头，本来焦躁的眼神却一下子凝住了。

来人个子很高，利落的短发全部梳向脑后，露出饱满的额头。眉如利剑直冲鬓角。单眼皮眼睛却很大，有着一个温柔下弯的弧度，眼尾处却又略挑。鼻梁高挺，嘴唇很薄，嘴角始终有一个小小的上翘的弧度。

顾清和看着他一步步走近，有些迷茫，一个名字就在嘴边。她却吐不出来。她有些失态地转过头，眼睛却是热热的。

对面那个外科医生的声音蓦地响起：“顾小姐，你怎么了，是哭了吗？”

顾清和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一片黑色的衣角。她一个慌神，手一抖，咖啡杯竟从手中滑了出去，敲在锁骨上，然后滑向自己的白色百褶裙上。

她闷哼一声，回过神来看见自己的上身一滩褐色的痕迹，慌慌张张地抓起手袋就往洗手间冲。她低着头，却依然感到一道灼人的目光追随着她。令她无法挣脱。

顾清和走后，男人看着桌边坐着的外科医生，似笑非笑：“你和刚刚那位顾小姐……很熟？”

“怎么会……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双方父母约好的……就是一个blind date……相亲嘛……”外科医生哈哈一笑，倒是爽朗得很。

“之燃，我们快走吧，伯父还等着呢。”旁边的女子轻轻地出声，眼睛却看向洗手间的方向。心中若有所思。

宋之燃看向她，眸子里却半分笑意也无，微微点了点头，抬步就走，也不管那女子是否跟得上。“之燃，你慢点，我跟不上。”女子似乎也意识到宋之燃步伐过大，小声地抱怨着。

宋之燃转头看向女子娇艳似花朵的脸，眸子微垂，掩住心中不断翻滚的情绪：“时闲，你知道的，能让我放慢脚步的人……从来不是你。”说罢，也不管孟时闲眼中晶莹的泪花，又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孟时闲咬着唇，闭了闭眼，也赶紧跟了上去。

不远处坐着的外科医生看着孟时闲远去的背影，倒是满足地眯了眯眼，仿佛一只逮到了猎物的狐狸。

……

洗手间里，顾清和将水龙头开得哗哗响，头发也已经被打湿，顾清和看着自己映在镜子里的脸。因为长时间作息时间的黑白颠倒，皮肤苍白而干枯，眼睛里隐有血丝，无神而空洞。

她莫名奇妙地对这样的自己有了一丝丝厌恶。

就像十七岁自己来例假不小心弄脏了裤子时候的心情一样。因为在他面前，所以有些羞耻和难堪。

顾清和小心地用面巾纸沾湿擦拭着自己身上的那一滩污渍，却怎么也擦不干净。长时间地重复同一个动作让她的多少有一点烦躁。

洗手间的门开了。

一双手打开水龙头，反复地洗。十指修长，白皙如玉。指甲修剪整齐，干干净净，圆润漂亮似一颗颗糯白的珍珠。

“清和，我们又见面了。”脆如玉石琮琮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顾清和微微抬头，发现孟时闲的脸正映在镜子里。笑盈盈的，眼中却是一片冷寂。

“时闲。”顾清和放下微湿的手，如临大敌。

“不用这么紧张，清和。”孟时闲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微微一笑，举手投足间有着无限风情，“这次我回来，很多人很多事都变了，包括我自己。可是清和，你没变。”

顾清和疑惑地看向她，就听见她又说：“我努力地改变我自己，你看，”孟时闲伸出手，“我连指甲都剪得干干净净，就因为他说不喜欢留长指甲的女生。”

顾清和下意识地将自己的手缩紧：“时闲，如果你今天就是为了来和我说这些的话，我觉得没有必要。我还有事，先走了。”她利落地将东西收拾好，顶着那身还没清理干净的污渍就往外走。

刚刚转身，却听见孟时闲在背后轻轻地说：“清和，我跟你打赌，他一定在外面等你。”顾清和推门而出，却没有听到孟时闲接下来的一句话，“因为我来找你了。”

出了洗手间，顾清和下意识地又看了看自己已经脏了的衣服，不由有些懊恼，正纠结这要不要再进洗手间去处理干净，哪怕是被孟时闲嘲笑也好鄙视也好。

“顾清和。”一个低低的男音响起。

顾清和转头。蓦地眼里心里塞进了一个人。

她看着宋之燃闪闪亮亮的眼睛，似乎又觉得自己好像一下子又回到了16岁，第一次见宋之燃的时候。她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只看着他。

“顾清和，这么多年没见你连一声好久不见都对我吝啬吗？”宋之燃渐渐走近，语中有着一丝无法察觉的隐忍。

“我——”顾清和张了张嘴，最终像是妥协，“好久不见，宋之燃。”

“有没有人说过你很笨？”宋之燃脱下自己的风衣，披到顾清和的身上，“伸手——”

顾清和完全像是傻了，跟着宋之燃说的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还脱口而出：“你说过的啊……”话说出口，不仅她被吓到了，连宋之燃给她挽袖口的手也是一顿。顾清和突然住了声。

“阿和，你怎么这么笨？”少年指着数学试卷，看着面前低眉顺眼的少女，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我！宋之燃，你别得意！以后你有的求我的地方！”

两人似乎都想起来众多这样的记忆。气氛一下子尴尬起来。顾清和试探着伸手，缓缓拨开宋之燃正在挽袖子的手，微凉的触感却仿佛在宋之燃的心里点了一把火。

“宋之燃，今天谢谢你了……”说罢，顾清和竟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宋之燃看着瞬间空掉的手，不由一声苦笑。

孟时闲推门而出，看见宋之燃难得地露出这样的表情，轻轻地说：“她真是没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