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上帝视角(一)
马车行驶了一天一夜,疲倦不堪的我已经睡去。
曲泽将面临什么我已预想,最不该对他说了那些话,又有何用,直到粉身碎骨,他也不会悔悟的吧。
后来发生的这些,我自然未见。
翌日午后,西河行宫已经开始筹谋,将行路洒满火油,宫人遣散,中宫里的东篱卿陌将药膳端好,递给那个淡漠如雪的温婉男子。
他不说话,静静坐在那儿也天资绝色。
“谢妻主。”他接过毅然将汤药喝下,“安胎药”的味道与往常一样,并未丝毫察觉有何分别。
东篱卿陌走去扶起他,微微一笑道:“今日不需你陪我处理公务了,等这些事情处理好,我们就回宫,你先回去休息。”
她看见曲泽向他拜了拜,缓缓离去,她心疼他会受不了打击,但是为了稳固地位,为了军权,她不得不对不住他了。
孩子还会有的,她想以后也会好好补偿他的。
曲泽随即不大舒服,腹中有些翻滚,他以为是因为最近未休息好,想着赶紧回去休息便是。
路上无人,甚怪,莺歌燕舞,是路旁的茂密景色,他恍惚望去,倍感惆怅。
脚下总感到有些滑,忽然啷呛几步,他想用手稳住身子,猛然撑力,虽然摔了下来,但未有多狠,只是手上添了擦伤。
不知是不是因为太强的缘故,他好像感到腹中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流逝,一片混沌疼痛。
冷汗淋漓,手上多了大片的血迹,他知道这不是因为摔倒而引起的小产迹象,而是因为刚刚喝了那碗汤药的不对劲。
原来,她终究不愿留下这个孩子,还说什么是怕女皇要害这个孩子所以带他来西河,说是要处理公务迟迟不回宫,她只是想无声无息的打掉这个孩子吧。
他预料到真心不肯相信的事实,他突然想起为何那个叫若雨的人为什么会要他走。
过了良久,也未有人烟,他咬牙站起,冷汗湿了衣襟,忍着疼痛艰难迈着步子,就这样走回了他住的阁楼外。
从小到大跟着他的木儿正在门边等他,见他虚弱憔悴的模样,木儿心慌至极,赶紧跑过去抚他。
“公子,发生什么事了?”他将自家公子抚到厢房,被褥已经血红一片,整理干净后,他看见他眉头深锁,闭紧了眼忍着疼痛。
望着曲泽已经昏厥过去的神态,木儿害怕得跪在地上哭泣,然后着急忙跑出去请大夫,可当他慌慌张张去和那位太女说皇太夫好像小产了的事后,她却不慌不忙在一边淡然作画。
木儿好像预料到东篱卿陌并不想留下这个孩子,所以他赶紧随意熬了一些止血药给曲泽喝下。
血是止住了,可木儿也知道,孩子也已经流掉了。
他只是在床边哭,一直哭一直哭,心酸极致,他想让公子赶紧醒来,可又怕他醒来后会伤心欲绝,公子是多么喜欢这个孩子啊,那是他与毕生最爱之人的第一个孩子。
公子每次说起这个孩子都会很开心的笑,也因为这个孩子使得他在不怕会失宠,有了这个孩子,以后也有了寄托,在这与家国隔绝的地方也不会孤独终老了。
他知道自己的妻主不是真心爱他的,他知道她虽然表面对他好,可心里却住着另一个人,这个孩子是他最珍爱的东西了,如今也没了,没有大夫,会不会伤了肌理身子……木儿越想越难过,到最后甚至都不敢看床上那人醒来的无措。
“孩子呢,孩子呢!”曲泽将手臂按住下腹,之前突起的地方已经如履平地,消散了他此生最大的希望与幸福。
那个人,那个曾经说过会真心对他好的人,现在却用一碗汤药将亲生的孩子打掉了,他怎么能不恨呢,他最恨的还是自己没用,不能留住才三个月大的孩子啊。
“公子,公子别难过,伤了身子,以后孩子还会有的,公子还年轻啊……”木儿将曲泽的衣摆抓住,眼泪都已经流干了。
曲泽未将痛楚化为眼泪而出,面色苍白如纸,起身只是穿好鞋,说自己想出去走走。
他身体还没好,现在天也快黑了,木儿自然不许他走。
曲泽渐渐走到桌边,那副梅花图他一直都留着,昨日才让人从宫里带出来,梅花堆雪,寒而妖异。
手抚上那并不细腻高超的笔锋,往日回忆历历在目,这是那个并不善作画,为了夺他一笑连夜请画师教她然后画出的红梅。他食指触到冰冷画卷上落款的清秀字迹,心上刺痛。
东篱卿缓为挚爱曲泽粗略随笔。
她写道是随笔,他却知道那是她冬日躲在梅花丛认真一日所执。
那天雪花款款落了她一身,她剑舞雪天,在花间,他说他喜欢雪,她用剑气将地上的雪刻出他的名字,他很开心得笑了,拍着手说,殿下好厉害,殿下是曲泽一生的依靠。
那是幼时无心之说,没想到她会一直信了这么多年,直到她永决黄泉。
生于皇家,妻主的狠毒他是清楚的,可他相识妻主在先,付出真心在先,也不怪她狠心,一切只因为她不爱他罢了,皇家争锋,孩子做了牺牲品。
这世上唯一真心爱他的人也已经不在了……
现在就连孩子也没有了,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木儿还来不及拦住曲泽,曲泽已经冲了出去,夜晚已经降临,他身子又虚弱,怎么是好。
木儿赶紧跑出去想要和太女说,公子就这样跑出去怕会出事,却忽然站住脚步愣在原地,大夫都不愿意请,她会为公子着急吗?
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