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海的秋天蓦地到来了，猝不及防地落了一场雨，人们身上的衣裳还未来得及换，便袭了一身轻微的寒意。

我实在想象不到，是什么使气温在好不经意间就突然下降得如此之快，雨后的天空有些淡薄了。

我看着天空的时候，那些停留在玻璃窗上的雨滴，依着重力缓缓地滑落下来，你一定会觉得是房子在哭。

是这家装修简陋的餐馆发出低微埋怨，它在埋怨着什么呢？

今天的大厨请假了，相应地我的工作任务就加重了，虽然店里原本比较冷清。

但格外奇怪的是，或许是由于下雨的缘故使得一些人为了躲雨干脆进到店里来吃饭了，更加意外的是今天掌厨的老板的手艺竟然格外地好。

于是端盘子擦桌子结账的间隙听到了各种各样赞不绝口的声音。

我忍不住跟小林吐槽道：“老板手艺这么好，怎么不亲自掌勺，或者教教我们的大厨也好啊。”

小林前辈坐在一旁的藤椅上看电影，听到我的话之后，略微思索了一阵，无奈地对我叹道：“我有时候也手残。”

“我不懂。”

他背对着我坐在椅子里，眼神望着天花板，屏幕里少女的裙子在舞会上旋转。

“对我来说，人生如同做菜，这就难免感情用事了。”

“啥？”

他没有再回答我了，也许他觉得自己已经讲得足够清楚了，也许他觉得我这个年纪是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了的了。

而我，我却在想他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摔坏过脑子，以至于上了年纪说话就是神神叨叨的。

他们说，这就是智者的态度，说话总是绕一大弯子，好让你觉得他的话多么深沉，他的人是多么有水平。

而我，我却在想他是不是年轻的时候摔坏过脑子，以至于上了年纪语无伦次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临下班了，老板让我算了算了今天的收入，当我说到是往日的一倍的时候，他表示分外吃惊。

“哎呀，原来我厨艺这么优秀，早知道去考个厨师证什么的当去餐馆当大厨好了呢是吧。”

我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似乎早已忘记自己之前说过的话了，感叹一番之后，小林前辈拿上藤椅上的外套和帽子，准备回家喝两口再睡觉。

此时天色渐渐近暮，他一手戴上帽子然后披上外套，就吩咐我道：“记得把厨房里的卫生也搞下啊，”走到门口，“女孩子还是早点回家喔。”

“知道啦。”我朝他摆摆手，“您已经说过很多遍啦。”

他木然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失声一笑，“嘿，年纪啦，记性不中用啦。”

说罢拉开门转身走了出去，瘦长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暮色之中。

我目送着他渐渐远去的背影，没有来由地叹了口气，然后回到厨房准备去打扫卫生。

今天的厨房环境真是又脏又乱啊，想着若是明日厨师回来上班必然吐槽又要闹辞职了不可，于是我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打扫了一遍。

离去时我又带走了遗忘在VCD里的碟片，换上了昨天带回家的另外一张，这样偷梁换柱的办法感觉毫无破绽呢。我是这样想呢，却不知小林前辈若是知道了作何感想。

第二天中午他看电影的时候，对着插碟片的入口突然愣了一会儿，转过身看着我我对我说道：哎，你说奇不奇怪，我前天看的碟片居然又忘记带回家了。”

我有些听不懂，失神了一会儿，然后木讷地回复了一下，“嗯嗯是吧。”“可能吧。”“大概。”

也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是何模样。

我的心思完全不在上面去了，还沉溺在昨晚电影的剧情当中，突然我不由自主地说了句，“我想想看，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是…”

“美丽的晨晕。”小林忽然神色紧张地问我。

“啊。”我抬头看他，他的眼神忽然地明亮起来，“没有错呢。”

他眼神里的光泽瞬时淡了下去，“以前有人也和你说过同样的话呢。”

“是你喜欢的女孩吧。”我张嘴就来，毫无顾忌。

他吃惊地看着我，“你怎么会知道？”

“你是不是在重温和她一起看的电影啊？”说完我又脑洞大开。

他笑了笑，“并不是啊，那些电影曾经都是她的最爱。”

“噢。”我惊讶一声，“那她必然是个很有文化的人。”

“可惜，她是个霓虹女人啊。”

“霓虹女人怎么了？”

“我就问你，你家人愿意让你找个霓虹男朋友吗？”

“这个…”我还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不太可能，首先我自己就不会找呢，外国人都不行。”

他陷入了沉默当中，或者是久远的回忆当中吧。

小林未也，是老板在霓虹留学的名字，想必便是在那时他爱上过的一个霓虹女人吧。

“一定很传奇吧。”我问。

“呵。”他扶了扶额，仿佛又陷入了失忆当中，“我想想，你刚才说的是1942年的那部老电影吧？”

“是啊，”明显在逃避话题吧，“很经典的一部呢。”

“那么，”他看着我，“你也看过这部电影了吧？”

我心突地一紧，愣住不敢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