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客栈停留了几日，顾芷病好后，两人就准备离开了，杨朔念着顾芷的身子，特意雇了辆马车。临行前，杨朔塞了一锭金子给了四娘，谁知四娘说多了不肯收，两人推阻半天，最后四娘也只收了他们住店应付的银钱。当时四娘对杨朔说：“我们小户人家的，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安稳度日。”

四娘笑得真诚，脸上因笑意而显露出一丝丝的褶皱，在杨朔眼里，却成了一圈圈金色的年轮。

杨朔上马前，赵轻灵把装着干粮的包裹给了他，直到马车走远后，杨朔回头时，看见赵轻灵站在门前，见他回头，嫣然一笑，向他挥了挥手。

青州正是落叶的季节，马车行走在古道上，咕噜作响，不多时就出了城。

约莫十几里地的模样，摇晃的车身停了下来，顾芷虚眯着的眸子睁开，见杨朔掀开帘子把头探了进来。

“有事吗？”

杨朔踟蹰了一下，道：“我想带你去见一个人，不知你是否愿意意？”

顾芷奇道：“何人？”

“我的授业恩师，云苍何。”

顾芷本来有些慵懒的眸光陡然一闪，连坐姿都不自觉地端正了些。

“云影先生，云苍何？”

“是，我从十岁就拜他为师，在我心中，他和父亲是没有区别的。”

顾芷显然是有些惊诧的，在此之前，杨朔几乎是很少提及他师从何人的，而他不说，她也没有想过去问，却不曾想到他的老师竟然是一代圣儒云影先生。

“父皇早年曾拟旨邀请云影先生入朝为官，谁知自此之后云影先生就行踪不定，再后来，便不知隐居何方，没有消息了，不成想竟在青州地界上”

杨朔听了顾芷的话，面上不禁露出一抹古怪之意，“难怪老头有段时间总喜欢带着我四处乱跑，还美其名曰云游四海，开阔眼界，原来如此。”

顾芷眼里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深意，“云影先生不慕名利，四处讲学布道，在民间声名隆重，甚少和官家的人扯上关系，又是如何成为你的老师的？”

杨朔笑道：“是我幼年时老师来京城讲学，彼时我贪玩好乐，偷偷溜出去和他人耍玩时，老师驾车从那经过，便说我天资尚可，便向父亲要我做他的入室弟子。父亲向来崇敬老师，自然便同意了。只是因为老师和父亲的身份太过敏感，所以对外只是说我出去求学了。”

顾芷点点头，她自然是知道云影先生桃李遍布天下，甚至有的人还在朝野为官，天下儒士尊云影为“圣”。由此便可知道云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了。

明帝几次三番请云影入京想尊为帝师，教导未来天子，都被委婉地打发了，却收了杨朔做徒弟，这无异于是间接地打了明帝一个巴掌，明帝本就猜忌汝阳公府，若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那汝阳公府的处境将会更加艰难。

“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不怕让父皇知道？”

杨朔摸了摸下巴，神色莫名，道：“莫不是到这个时候，我都不能完全地相信你？”

顾芷抬起眼皮，眸光清澈，“这话不该问我，你自己心里向来都有杆秤，该让我知道的和不该我知道的，你早就清楚的很不是吗？”

杨朔一眼望进顾芷的眼底，手落在她的肩头，然后滑到心脏处停住，轻声道：“你不会想我死，是吗？”

明明杨朔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目光是那样的温和，可是顾芷却感觉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了她的心脏，杨朔一向对她都没有多少掩饰，很多不言而喻的东西即使不摆在台面上说出来，顾芷也隐约的可以感觉到，看似宁静的水面上，仿佛随时都会有什么东西破水而出一般。

顾芷倦倦地缩回身子，将眼睛错开，杨朔霎那间仿佛可以看到从她的眼中看到大雪纷飞的光景，冷彻骸骨，茫茫一片，一下子什么都看不分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