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情深不寿

酒店里没有音响也没有电脑，子规也只能将就些，用手机，将前天KY发来的demo调到最大声，把每粒音记进脑海里，转化成简谱。这是一首颇急促的曲子呢，带着“战争”的味。这让他不其然想到黑泽明的《乱》。电影画面一幅幅地浮现眼前。

“嗒滴啦嗒滴啦，嗒滴嗒啦啦滴嗒……”他试着哼哼起来，一边听一边唱着，一遍又一遍。

转眼便过了两个小时。

“没有风没有风，用血肉祭我哀痛……”他正琢磨着这两句歌词时，门铃响了。

“谁？”子规朝门喊道。

“我！”是一把女人声。

子规上前开门。“Ivan.”Candy朝他灿烂地笑，活泼起来她就像个小孩一样惹人喜爱，“Surprise！”子规笑着让她进来。Candy左顾了顾，右盼了盼，道：“这几天你就住在Hotel啊？”“嗯。”子规笑应。Candy转过身去勾他的颈，温柔道：“几个月没见，你瘦了。”“是吗？”子规摸摸自己的脸，对她道，“你还几好吗？”“我？转了几份工，现在在律师楼工作，还算……还好吧。”她道。“对了，”子规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我特意找你的。”说着，Candy忽然静下来。

子规脱开她的一双手，仿佛意识到了什么。Candy认真起来样子就像心智成熟的女人。她对他道：“我不舍得你。”子规很冷静。他无言以对，也不敢望她。Candy却一直盯着他的眼睛看：“几个月了，我不断让自己不要想你，但我做不到。Ivan，我们重新在一起好不好？好不好？”她喃喃着，一直追问他，情急起来竟吻了他，按着他来吻。子规极力推开，用力过猛，竟把她推倒在地。

“Ivan！”Candy哭了，坐在暗红地毯上，“你竟然推开我？！你竟然这样对我？！”子规呆在了那儿，扶也不对不扶也不对。Candy坐在那里，自个儿抹眼泪。

“看着你的眼，勾引我的泪，为何流入沟渠……我已经相信有些人我永远不必等，所以我明白在灯火阑珊处为什么会哭……”

不知怎么的，子规看见此情此景，竟想起了这两首歌的歌词。《路过蜻蜓》和《K歌之王》。

原来他最爱的还是歌词，文字和音乐碰撞交流产生的微妙的物质。

气氛一下子僵了，只听见Candy轻轻抽泣的声音。他杵在那儿，什么也不敢做。Candy哭累，也站了起来，低头说：“我以后都不会再来了。”说罢她夺门而出。

“砰！”的一声是Candy关上了他的门，这一声更像是一声枪响，打中了他的胸膛。

过了没几天，子规的杭州之行便走到了尾声。这时居然有几家公司主动打电话找他。他感到，他开始有名气了。当然这不是无缘无故而来的，是因为，他有贵子，有贵人。贵子的活动搞得很成功，也因为贵子的成功，“提携”了他也成功起来。

“喂？”是孚林的电话。他一直当孚林是朋友，是知己。“我很想念你。”孚林道。子规笑了一声，随手打开电视，正好在播放音乐。《AThousandDreamsOfYou》。他打趣道：“我们就快可以见面了，你没有收到我们公司的通知吗？”他心里酸酸的，忽尔想起了一种花，它引申出一个叫“开到荼蘼”的成语。他想到自己和孚林的处境，不禁想将关系拉到某个地步，但他又觉得这样会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

“什么通知？”孚林问。子规笑了，答道：“我们公司觉得你们的广告做得非常好，特意请你们来庆功，顺便商量一下暑假档期的事。”“真，真的？”“真的。”子规笑着，托了托眼镜，“我期待在那晚看见你。”“一定。”孚林应道。“那就那晚再见吧。”“再见。”孚林说罢，便挂了电话。

终于捱到宴会结束。当所有都散去，子规才敢跟孚林跳舞。像做贼似的。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做得那么像偷情。

他们身贴着身，轻歌漫舞起来，不过没有音乐。又有什么关系呢？孚林与子规相对一笑，不约而同地轻轻地唱起初相识时那首《玻璃之情》：“不信眼泪，能令失乐的你爱下去，难收的覆水将感情慢慢荡开去；如果你太累，及时地道别没有罪。牵手来，空手去……”人生若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在那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她听着他唱，他听着她唱，就似快快乐乐同游在异境，月光射穿了花天射了进来照亮他们，却没有影子，不敢有影子。

她的声音一直萦绕在他的耳朵旁。如果她不是名花有主的话，他会爱她。现在，她只能是他的知己。子规是个有规矩的人。

“爱若难以放进手里，何不将这双手放里心里”“何不把悲哀感觉假设是来自你虚构，试管里找不到它染污眼眸”“要决心忘记我便记不起”……道理，尤其是绝对有理的道理，总是那么知易行难。

虽然他画功不好，但照着记忆，他还是把孚林的样子仔细地画了出来。落款处，他写道：“To my boon companion, Fulam Ng.”最后落笔的那轻轻一点，仿佛把他对孚林的最后一点思念点上了，也点断了。他满意地审视、欣赏着自己的画，良久，站了起来。

子规把它烧掉了。

明天又是个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