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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相爱的少年 作者: 七十 字数:2016 更新时间:2012-12-05 20:48:00

玉,仪 3

三 强极则辱

玉仪呷了两匙曾师奶送的梨膏,便匆匆离去。

她还记得十年前的码头是怎样的。横竖都不清楚回来时它还会不会变样,倒不如现在就搭一程吧。由尖沙咀到中环,有人下了船,空缺又很快有人填充上了。一切都是这样空泛泛的,不落一点颜色。

夕阳余晖,浮光跃金。玉仪坐在长凳上,双膝紧并,脚尖点地,鞋子的高跟硬净地顶着应是木造的地板;她被尚算暖和的光照出一脸黄,吊梢凤眼,嘴角含春——这样悠然,才是她所适合的生活,生命就是日暮之中静静消逝过去。

太阳金得就像个咸蛋黄,漏出香油,染得周边的云朵都黄了,散着一阵炊烟的香气。凝望着它,时间不紧不慢地过去。

玉仪捉住一把马尾盘在脑后,把一大片黑亮亮的留海一捋一贴一夹,额头便被一块黑色的小半圆遮去四分三。浓妆淡抹总相宜,今天她只是轻轻地搽了一层薄粉,画了黛螺眉,施了些胭脂,涂了护唇的闪粉桃红。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可她总觉得这是病态的,苍白得很。她穿了件双襟荷叶领蜜色窄袖旗袍,松垮垮的领子托着削脸,整个人都像蒙在一团白雾里。

她左顾右盼着,忽然看见不远处有个人在朝她张望着。他并不俊美,反倒有几分木讷,甚至让人讨厌。玉仪试着走上前:“你好。”那男子毕恭毕敬道:“你好。”玉仪伸出右手,也是施了薄粉的。那男子握了握。手汗很大。她退回手后,又往并不吸水的金丝绒上拭了拭。

他们就是这样认识的。

他叫张明。他带她来到属于他的地方,一个她从来未到过的地方。据说他在这里上大学。不知道为什么,玉仪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不妥,像总有一道气,镇压着她,使她笼在一团雾气里,看起来连面目都模糊了。

模糊的日光照着模糊的她,仿佛没有澄明的时候。“还记得我们是怎样认识的吗?”玉仪双手抵着下巴,望着他,与他周旋。这是跟男人在一起必须使出的功夫。也因此,玉仪觉得和男人在一起其实很不自在。她只是想找个男人过下半生而已。

“记得。”张明腼腆地点点头。玉仪微笑了,给他夹过去一只蟹籽干蒸。望着干净的小白瓷碗中的恩赐,张明对她的体贴很是高兴。“试试吧。粤菜,我觉得比世上任何的菜系都好。够清淡,清淡得来又不失有滋有味。”玉仪淡雅地笑着,一侧头,三七脸,清澈的双眸轻轻地看着他;眼角余光却望见两个无聊人在电视机里无聊地重复生硬的表情,生硬的动作,生硬的情态……

张明乖乖地把干蒸吃了,未等开口,玉仪又给他夹过去虾饺:“这个,虾饺。虾饺烧卖糯米鸡,饮茶必备。”“饮茶?”“饮茶!”玉仪强调着,感觉比电视机里那两个演员演得更用力,“通常我们都是说‘饮茶’的。难道不是这样叫的吗?”说罢她又补上一笑,用染了茉莉花香的手帕掩一掩。张明尴尬地笑了笑,根本不明白。“哦,这里,是‘吃饭’。”玉仪恍然大悟,便补上一句,回过神来对他道,“虾饺,鲜甜爽口;烧卖,也就是你刚才吃的干蒸,有用蟹籽的,也有用虾的……”她一下子蹦出了许多话,着实地给张明补了课,尽管她不清楚他爱不爱听。

她失态了。她赶忙整了整湖水蓝绢上的褶皱。张明看见她这个匆忙的样子,反倒觉得添了几分可爱气,便笑了出来。玉仪陪笑着,扫了扫云鬓,又给他讲了些她在香江的岁月。不知道会不会闷着他呢?可他没有说。正确来说,是他没有说过任何话,只是一味地笑,一味吃她夹过来的东西,一味喝茶。

如果这出现在结婚之后,是正常的,但现在,他们未结婚。玉仪这样想着。

不知是谁要老板调大了电视机的音量。哦,原来是《阿飞正传》。如果有心看,是一部好戏。可惜她静不下心来。苏丽珍是她最喜爱的角色。含蓄,内敛,羞涩,坚强……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玉仪认为她都拥有。难得是,旭仔这么风浪倜傥,她竟然能进能退。刚才那可就不是什么“无聊人生硬演”了。那是一场本来就应该空洞洞的戏。旭仔空洞洞的眼神,无聊地吮着苏丽珍的手指,就连观众,也仿佛感到嘴里含着东西,手指头湿湿的、沾染着爱人的味道。

玉仪不自觉地把水葱似的纤纤玉指凑到鼻尖儿上,仔细地嗅了嗅。

“在干什么呢?”张明吃得正欢,看见她如此“无聊”的举动,自觉有些闷着了她,便问道。玉仪怔了怔,道:“哦,没有什么。”说罢她拿起筷子,给自己夹了金沙包,轻轻放下筷子,拿起巴掌大的包子,撕掉蒸包纸,功夫做得极其认真仔细。她捏出一小点,一小点一小点地塞进嘴里,吃得很优雅。

张明看得出神。玉仪得意地笑问:“你呢?”张明发着愣,一下子没听到她问他。她又问了遍:“光是说自己,不会闷了你吧?你的家乡呢?有什么特别的吗?”她以香江为豪,申城次之,不过仍然想听听别的地别的人说他们的特色,独孤求败。

张明尴尬道:“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是吗?”她有些兴奋,又不好发作,只好了口喝茶,转个话题,“对了,你觉得这间酒楼的茶怎样?”问得太唐突了。张明迷迷糊糊地点了点头。玉仪顿了一顿,才静静地转话风:“爱喝什么茶吗?我最喜欢菊普了。”“寿眉。”张明轻轻答道,呷了口茶。不知是什么茶,混杂的味道。

玉仪接着也悻悻地喝上一口,感觉就像铁观音,又似是龙井加毛尖,连地域也分不了了。这盅茶,恰恰却她的生活,太苦闷了,什么都混杂其中。

作者的话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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