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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错相爱的少年 作者: 七十 字数:1674 更新时间:2012-12-04 18:42:00

玉,仪 1

一 慧极必伤

油麻地一间公屋内。

明亮的白炽灯,照亮一台麻将。玉仪胡乱地搓着象牙白的牌,像在扒雪,又像划艇,用力地,动作很大。她看着这红呢绒布麻将桌上,牌与牌之间相互碰撞着,沉闷地吵闹着喧哗着,好生烦闷。日子就这样慢腾腾地耗过去,一点意思都没有。四个人,八只手,全都干巴巴的,像干枯的生命。

左手手腕环着上星期从玉器街买来的廉价玉镯子的程烟,前天才刚刚剪了短发。她就坐在玉仪的对面,麻将桌上称为对家。坐在玉仪上家的是一个系着荷绿围裙的师奶(主妇),下家则是个年轻的准妈妈,穿着鹅黄色宽松睡裙,还未见肚。

只见荷绿围裙练得一口流利的粤语,咧开嘴对玉仪道:“上次陈师奶七抢一(东都牌的一种和胡,即拿到七只花,当最後一只花出现即时食胡),自摸五十番,输得我——”“我一家输三家还没有计数呢。”准妈妈砌着眼前馒头大的麻将牌,年轻的脸上过早地被刻上老练。四墙一聚围了城。程烟打骰。各人见过点数后便条件反射般自取自牌了。玉仪伸手取过一栋,用已经生疏了的粤语笑道:“东都牌出名是牌小番(数)多起落大。还是广东牌较稳妥。”说罢又把牌摊开,一看——六万、八筒、三九索:牌章差到贴地去了。“可不是?”程烟抬头应道,“想必她吃不出一铺超过二十番的了,谁知一铺过(一次过)一家赢三家。”众人笑了笑,又只听麻将落到桌布上咯噔哗啦声声响亮。

“对了。”准妈妈问程烟道,“前两天不是叔叔来过么?他有没有说些什么?”“还不是那两句?”程烟忙着砌牌,又打出去一只,“东。我说你结了婚,要生(产)了;又劝他早点成家罢。”准妈妈点点头。玉仪瞄了她一眼,道:“前天我经过糖水铺,看见程先生的样子也不俗,是个能嫁的男人。”“三万。”荷绿围裙摸了牌,望一眼便打出去。“上。”玉仪打掉九索,中断了话题。“碰碰碰!”程烟急忙叫着,又打出牌,要了玉仪的九索,道,“兰琬,一会儿上楼上拿汤回去,花胶汤。”兰琬应了一声,摸了只鸟儿(一索),又打了二筒。“上。”程烟摆开一三筒,把二筒拿来。

又到荷绿围裙。她摸了牌,道:“今晚好像尹光在庙街唱金曲。听一支(曲)才走吧,没听过,不算香江人。”兰琬尴尬地笑道:“连Hugo都不爱听他的曲子了。”程烟也咯咯笑,感慨道:“现在的年轻一辈,都不听他的了。”“是吗?”荷绿围裙恍然大悟般,掩半边嘴巴,自个儿爽朗地笑了起来,既在嘲自己,也在讽他人。她又瞧了瞧玉仪,问道:“玉仪,你说呢?”玉仪正琢磨着牌章,只好应付道:“喜欢就可以了。”又道:“就像,现在哪里还有人跟我一样,会穿着三四十年代的旗袍随处走呢。唉,世界上的旧事物多着呢。”她皱了皱眉,抿抿丹砂红唇,发了狠心,提起手,落下七万,另一手扯了扯硬挻挻的企领——宝蓝色碎花杭罗旗袍,暗红绲边,顺延下去,花钮就长在斜襟上,像藤蔓枝上错绽红菊。

荷绿围裙朝厨房张望一眼,说:“待会儿各人喝碗雪梨水才好‘散场’。真正的老火靓汤,清心润肺,外面买不到的。”“哎,老火靓汤算不算旧事物?”兰琬忽然打趣说。玉仪也笑了,舒开了嘴唇的纹,像是用熨斗轻轻抚开新年穿的那件红当当的丝绸旗袍上的褶皱。兰琬问她:“今次上大陆,打算什么时候才回来?别像上次,要我足足等一年。”玉仪笑了笑,望望桌面的牌,道:“快完了。都快完了。”她有些惆怅。

“到底办的是什么事?”程烟问她。

外面的街灯亮了。尹光的声音渐渐走进了她们的耳朵里。

玉仪朝她笑了笑,摸牌,又从一排牌里抽出一只,对荷绿围裙道:“何师奶,六筒,对不对口味?”“就吃你的!”她欣喜地一摊牌。玉仪望着她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样子,竟越发越悲哀。

她把一生都埋葬在这里了。这里是一间小小的杂货店,从上世纪屹立至今,卖过肥皂,也卖过小包装的碱液,现在通通换成了一排排色彩艳丽的瓶装洗发水或沐浴露……偶尔兴起时还会卖几饼茶籽,返璞归真。

何师奶扭过头望望墙上的钟,道:“啊,七点多八点都来了。”

玉仪也扭过头往外张望——尹光正唱得兴起,批命的才刚刚开档,卖货物的小贩早已上街,沿路货色正好,一路铺过来,琳琅满目,仿佛只要她喊一句,就会有人送货上门——货物的品种款式也是一应俱全的。

她这才宽慰地笑了,感觉自己跟世界并未完全脱节。

作者的话
七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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